他的嫡福晉乃是大學士尹繼善之女章佳氏,論起來與令妃是遠親,一直走的很近。不過,章佳氏雖然才學甚高,外貌卻不如何出衆,所以不如永璇的侍妾王氏受寵。
王氏不但貌美,眼光也很獨到,雖無多大野心,卻一直勸說永璇支持永煋,是以哥倆關系十分要好,這在整個皇室中都十分罕見。對此,章佳氏十分不滿,卻因不得寵愛,無可奈何。
其實最初的時候尹繼善是希望永璇參與到争奪皇位中去的,隻是永璇好像對于這些并無興趣,隻能作罷,轉而支持一直極力拉攏他的令妃一系。同時,放任永璇與永煋交好,其心思如何,昭然若揭。
尹繼善是上書房總師傅,而且一督雲貴,兩任總河,三督川陝,四督兩江,乾隆二十九年授文華殿大學士,既曾操勞于軍營,也曾奔波于河上,既有平步青雲之喜,亦有汗流浃背之懼,在整個乾隆時代封疆大吏之中,無疑是最引人注目,在雍乾之際官僚中頗具影響力的領袖人物,即使乾隆,也每每告喻其他督撫“趨而效之”,比之後起的傅恒劉統勳等人的影響力有過之而無不及。
尤其是降至乾隆朝中葉,雍正朝老臣所剩無幾,昔日英姿勃勃的尹繼善也屆垂暮,霜染兩鬓,乾隆見之,不能不生憐惜之意。而尹繼善三次承辦南巡,費盡心力,既想方設法滿足乾隆的山水之欲,又精心周旋,使民間少有抱怨之聲,深合聖意,是以乾隆對其愈加優渥,不然也不會賜其女爲永璇福晉,還封其女之母側室張氏爲一品诰命,觀其榮寵,古今少有。
由于這些原因,尹繼善在整個朝廷裏,擁有了舉足輕重的地位,令妃一系與十一阿哥永煋,都希望得到他的支持。
不過,雖然明裏尹繼善答應了令妃選擇支持顒琰,不過顒琰畢竟年歲尚小,極少出宮,倒是永煋,因爲永璇的關系,近水樓台,經常出入尹繼善的府邸。令妃雖然知道,卻也無法阻止。
當然,阿哥私交大臣乃是重罪,永煋也不可能太過頻繁的出現在尹繼善家中,所以,極力鞏固與永璇的關系便是他最爲看重的事情,時不時的去趟“八哥”家,是他閑來無事時最好的“消遣”。
隻是,現在當永煋出現在永璇府裏的時候,臉上卻滿是陰雲,心中仿佛藏着什麽大事一般,迎面見到章佳氏的時候,差點撞上。
“十一爺這是怎麽了?神不守舍的,莫非出了什麽大事不成?”章佳氏相貌普通,聲音卻很柔美,給人一種心安的感覺。
永煋一怔,慌忙沖章佳氏拱手鞠躬:“見過八嫂,八嫂越來越漂亮了……”誇贊一句,一笑問道:“我八哥呢?找他有點事!”
“你說呢?”章佳氏的聲音有些落寞,神色也很落寞,竟然讓永煋生出一股憐惜之感,歎息一聲說道:“八嫂也别太過傷感,八哥還年輕,日子久了,總有回心轉意的那天……八嫂慢行,兄弟先去了!”說罷不敢再看章佳氏,逃也似的奔向王氏的住處落梅堂。
永璇自幼喪母,性格孤僻,從來沒有人能走進他的内心,包括一奶同胞的永煋,直到邂逅了王氏,才慢慢的有所改變。可惜王氏出身包衣,身份不高,沒有資格成爲他的嫡福晉。也正因爲此,讓他對于自己的身份充滿了痛恨,對于皇位的争奪根本就提不起任何興趣。
王氏深愛永璇,明白他的心思,卻也明白皇室子弟表面光鮮,實則互不信任,兇險萬分。沒有野心自然不會引起乾隆猜忌,可是乾隆死後總會有人繼承皇位,沒個靠山的話,并非長久之計。她看好永煋,所以不但極力撺掇永璇支持,還努力交好章佳氏,以圖得到章佳一系的支持。
可以說,若無王氏存在,永璇絕對不可能幫助永煋。所以,對于王氏,永煋心存感激,充滿了尊重。是以一進落梅堂,他就放輕了腳步,生恐驚擾了王氏。
落梅堂顧名思義,種滿了梅樹,此刻含苞待放,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淡淡的冷香,聞之讓人頓生心曠神怡之感。秋千之下,王氏白衣如雪,正在永璇的推動下來回擺蕩,灑下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四周并無旁人。
永煋悄悄走近,到底還是驚動了二人,急忙上前行禮,笑道:“見過八哥八嫂,八哥八嫂好興緻,哪像兄弟我,天生的勞碌命,就沒個空閑的時候。”
“十一爺說笑了,”王氏腳尖點地,停住了擺蕩,下了秋千沖永煋蹲身一福,笑道:“聖人雲,‘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 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十一爺胸懷大志,自當明白‘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的道理才是,又哪裏來的這麽多抱怨?”
永煋肅然抱拳,沖王氏一躬到底,誠意說道:“謝八嫂教誨,兄弟知錯了。”
“行了行了,你們倆就别客套了,永煋,你有兩日沒來了,今兒個怎麽得空想起我了?”永璇扶着王氏走到旁邊的石桌旁坐下,一邊拿起葡萄剝皮喂王氏,一邊問道。
“确有要事!”永煋上前坐到一旁,瞅了瞅四下無人,也不隐瞞,壓低聲音說道:“兄弟我惹麻煩了,還望八哥八嫂教我……”
“你惹的麻煩還少麽?”永璇打斷永煋說道,“說吧,什麽麻煩?咱們參詳一下。”
“你們不是告訴我,讓我暗地裏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勢力麽,前兩天他們居然将和珅的妹妹給綁了……”
“什麽?這兩天和珅大張旗鼓找人,居然是你的人幹的?”永璇悚然動容,手一顫,已經剝好皮的葡萄掉在了地上,恨恨的看了永煋一眼,厲聲說道:“什麽人不好惹,幹嗎惹他?你說你讓我說什麽好?自己拉的屎自己想法擦,别人幫不了你……”
“八哥——”永煋可憐巴巴的拉長聲音叫道。
王氏一直沉默,此刻終于開口說道:“十一爺,不是我說你,這事兒你做的也太過孟浪了些,那和珅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萬歲爺寵愛比之尹相猶重,發生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不早點告訴你八哥呢?如今内廷傳出話來,萬歲爺要考慮建儲的事情了,緊要關頭,這樣的事情萬一要是被捅了出來,咱們之前的努力不但付之東流,搞不好,還有性命之憂……”
“兄弟知錯了,八嫂您最聰明,趕緊給兄弟拿個主意吧!”永煋老實答道,眼角卻有一道寒光一閃而逝。
王氏皺眉沉思,良久說道:“放人的話有些可惜,殺了有幹天和,若能想個辦法嫁禍給十五爺,倒是個不錯的主意,隻是操作起來卻有些難度……”
“八嫂也這麽想啊?那倒好說了,”永煋一笑,見永璇與王氏面露詫異之色,不禁得意的說道:“當時兄弟建立這個組織的時候,就考慮到了這樣的問題,對于舵主以下,一律假托十五弟的名義,除了幾個長老等有限幾人,底下人根本就不知道是爲我效勞……”
心機夠深沉的啊!
王氏擡眼看了看年僅十五歲的少年永煋,心中沒來由的一緊,對于當初選擇支持他的決定隐隐有些後悔,隻是如今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誰都跑不了,隻能将這份不安壓到心底,說道:“十一爺能想到這些,也不枉咱們支持你一番,既然你早有準備,這事情反而簡單了,無非是壯士斷腕而已,既能借機拉近與富察系的關系,還能嫁禍他人,實乃一舉兩得的美事,十一爺放手去做便是。”
“八哥,你的意思呢?”永煋看向永璇。
“就按你八嫂說的去做吧,你已經長大了,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放手去做就是,不必事事都來請教……他日面南而立,莫非還要我這做哥子的事事教你不成?”
“八哥——”永煋面露感激之色,“其實無論立嫡立長,都該由你……你再考慮考慮吧,隻要你一句話,做兄弟的全力……”
“行了行了,這話說了無數遍,我對那位置沒有絲毫興趣,他日你若登基爲帝,能讓爲兄做一個逍遙王我就知足了。行了,不說這個話題了,你嫂子新學了幾道素齋,今兒個别走了,讓你嘗嘗他的手藝。”
“那感情好,”永煋一笑,望向王氏,“八嫂賢良淑德,八哥能有你這樣的知己可真是福氣……”
“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眼瞅着你也快到大婚之年了,自己留心着,咱們也替你留心着,找個體己的,就用不着羨慕爲兄喽!”永璇呵呵笑道,邊說邊看王氏,一股幸福之意自然流露,毫無做作,絕對發自肺腑。
“八哥說的容易,隻是這樣的事情,怕是由不得兄弟做主吧!”永煋歎息一聲,起身說道:“引娣的事情早一天解決我這心裏早一天踏實,就不留下用飯了,改日再來品嘗八嫂的手藝,先告辭一步!”說着行禮退去。
望着他的背影,王氏久久出神,良久才歎息一聲,永璇忙疑惑的問道:“怎麽了?有啥不對的麽?”
“沒有,隻是胡思亂想罷了,但願我的擔憂不會成真,走吧,時辰不早了,妾身給你做素齋去。”王氏展顔一笑,風情萬種,暫時掩蓋住眼底深處的那一抹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