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醒時,和珅發現渾身冷汗,如同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心騰騰的亂跳,用力的連續深呼吸了幾大口空氣,才算漸漸定住了神。
“怎麽了少爺?睡魇住了?”春梅躺在和珅的身後,許是他睡夢中發出了聲音将其驚醒,此刻坐起身來,,關切的問道。
紅燭已盡,天色微明,慕容小貓似的蜷縮在和珅的懷裏,借着微弱的光線,能夠看到她嘴角上翹,一副十分滿足舒适的樣子。和珅輕輕從她的腦袋底下抽出發麻的胳膊,俯身在慕容的嘴唇上輕輕親了一口,坐起身來,輕歎一聲,緩緩吟誦道:“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春梅瞥了眼呼吸粗重的慕容,伸手替和珅抹去額頭上的汗漬,柔聲說道:“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出來這麽久,少爺準是想家了吧?”
“是啊,”和珅也不隐瞞,歎息一聲,說道:“雪兒将咱們這的情況告訴了京城,我額娘跟幹娘她們指不定怎麽擔心呢,真想馬上飛回去……對了,不是說雪兒來了麽,怎麽沒看到她?”
“出城了,這府裏表面看着戒備松懈,其實耳目衆多,少爺讓奴給鄭信送信,奴覺得還是出去再送來的牢靠些……奴還給夫人寫了信,她若能抽出身來過來一趟就好了……”
“她那身份……”和珅苦笑搖頭,話鋒一轉又道:“她已經幫我夠多了,不能每次一有事就讓她幫着擦屁股……”
“奴知道少爺的心思……”春梅了然說道,接着轉移話題:“昨晚少爺睡下後,奴去張揚雲那裏轉了一遭,可惜他機警的很,武功也比奴強的多,根本就無法靠近,所以……看來還得從怡情妩媚身上想辦法才行。”
和珅突然撲哧一笑,春梅詫異問道:“笑什麽?”和珅将她拉到自己懷裏,大手順着她敞開的胸襟摸了進去,一邊揉搓着一邊說道:“沒啥,不過想起一句話來罷了。”
“什麽話?”春梅渾身發軟,強撐着問道。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和珅笑着将後世絡流行語告訴春梅,接着道:“你也不用太過緊張,那張揚雲再厲害,還能厲害的過咱們的狙擊槍去?實在不成,遠遠的一槍爆了他的腦袋,幹淨痛快……”說到這裏,他突然住嘴,沉吟了片刻,緩緩道:“倒也是個辦法,老子一心想着用謀,殊不知,在強大的實力面前,任何謀略都無用武之地……過于依賴武力固然不成,可是一味的以謀緻勝也流于呆闆了些……他娘的,咱們來暹羅時間也當真不短了,親人們還在擔心着咱們的安危,老子還糾結個屁,等會兒起來就跟怡情妩媚來個敞開天窗說亮話,她二人要是願意幫老子也就罷了,不願意的話,一拍兩散,想個由頭将張揚雲和舒敬都騙出城,讓兄弟們一槍爆了頭,咱們拍屁股走人就是……嗯,就這麽定了!”
其實縱觀和珅發迹曆史,一路之上磕磕絆絆,數次都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之局,之所以每次都能逢兇化吉,其中固然有和珅性格的因素,可是哪一次他不是深思熟慮?就連乾隆傅恒棠兒他們那樣的老狐狸們都佩服他,贊他表面莽撞沖動,實則心思細膩。所以現在春梅聽到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着實有些驚訝,不過細一琢磨,還真是這麽個道理,不禁欣慰點頭說道:“少爺說的對,老話兒講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這法子奴贊同,就依着少爺的,盡早了了這邊的事情,咱們早點回京才是正經!”
“奴婢也覺得少爺的辦法好……那張揚雲不是盡力巴結咱家少爺麽?少爺就說想要出城轉轉,量他也不會反駁,必會同往,到時候……”
“不是裝睡麽?不裝啦?”春梅從和珅懷裏掙起身子,回身取笑慕容。
慕容臉一紅,這才醒悟太過激動,漏了餡兒,再也躺不住,起身連鞋都顧不得穿,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對視一眼,和珅與春梅相視而笑,和珅再次将春梅攬到懷裏,卻沒動手動腳,而是溫柔的抱着,放低聲音說道:“春梅你真好……”
春梅一怔,忽覺眼眶一熱,鼻子一陣酸澀,嗫喏兩聲,卻說不出話來。
怡情妩媚被春梅叫入房間,心裏不禁有些嘀咕,一見和珅翹着二郎腿靠坐在椅子上端着細瓷茶杯啜飲,連忙膩了上去,怡情笑道:“爺今兒個瞧着氣色真好……”說着話半跪在和珅面前,擡手就往他大腿上摸去,妩媚也走到了和珅的身後,想要幫和珅按摩肩膀。
“且慢!”和珅突然出聲制止,見怡情面露詫異,展顔一笑柔聲說道:“好好揉捏也就罷了,睡了一夜,還是乏的很,你倆按摩的手法其實不錯,就隻一樣……”
“爺有什麽不滿意的明說就是,奴婢們都是爺的女人了,還有什麽不好說的?”妩媚笑道,瞥了眼旁邊對自己虎視眈眈的春梅,再看一眼怡情背後神情緊張的慕容,心裏不禁湧上一縷不安。
她二人确實有些工夫,不過比起春梅與慕容來,差的甚遠。她有種錯覺,隻要自己稍有動作,春梅就會馬上出手結束自己的生命。這種感覺毫無由頭,卻又如此真切。
怡情此刻也察覺到氣氛不對,暗暗提起了小心。
隻有和珅,仍舊好整以暇,将茶杯放到旁邊的茶幾上,點煙吞吐一口,緩緩笑道:“那我可就說啦……我隻希望一樣,你們再伺候我的時候,最好别用那體惑之術,不然我還真的有點受不住呢!”
話音落地,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妩媚不知道怡情是個什麽樣的心情,她隻知道,和珅嘴裏“體惑”二字出口,自己便好像被人重重的轟了一拳,又像有什麽東西突然吸幹了自己的血液,靈魂有刹那間的疏離,整個人木雕泥塑一般,如同中了魔咒,根本就無法動彈分毫。
怡情也不說話,吃驚的半張着檀口,潔白的貝齒露在外邊,圓乎乎的臉上蒼白如雪,眉頭不安的跳動着,身子輕晃,好像一不留神就要倒在地上一般,居然有些楚楚動人的味道。
和珅的眉頭輕輕一挑,漫不經心的盯着怡情,深深的吸了一大口煙,感受着凜冽的煙氣順着呼吸道而下,在肺裏打了個轉兒,緩緩吐出已經變的很淡的煙霧,說道:“怎麽不說話了?平時不是挺能說的麽?”
怡情的腦子裏仍舊一片空白,妩媚卻已經反應了過來,來不及思考,卻做出一個讓她和怡情受益終身的決定——她飛快的從和珅的身後轉到和珅的面前,噗通跪倒在地,以頭搶地,接連叩了幾個響頭,這才擡起頭來說道:“和大人饒命,奴婢們也是被逼無奈,迫不得已……今日大人饒我們姐妹一命,日後做牛做馬,奴婢姐妹必定報答大人今日不殺之恩!”
“‘識時務者爲俊傑,’很好,”和珅收起笑容,微微點頭,“昨兒個下午你二人的對話我都聽到了,你們也是苦命人兒,造物弄人,這才淪落爲枋長老害人洩欲的工具,今日既然選擇棄惡從善,過往一切,既往不咎,而且我答應你們,一旦此間事了,隻要你二人還願意留在我身邊伺候,我絕不抛棄你們,必将帶你倆回京,夫人不敢說,如夫人的名頭還是不會吝啬的……”
“大人您沒騙我們?”怡情别的話沒聽到耳朵裏,卻将“如夫人”三個字兒聽的真切,不禁轉憂爲喜,幾疑夢中。
“自然是真的,卻有個前提,做我的女人,不得争寵,要學春梅,與其她姐妹和平相處,否則的話,就算我心裏再稀罕你們,也隻能忍痛割愛,明白麽?”和珅坦然說道,心裏卻隐隐有些慚愧,又有些自得——這樣的話,若是被後世那些女權運動的倡導者擁護者們聽了,估計會跳着腳罵大街吧?
“爺不嫌棄我們姐妹……?”怡情已經小雞啄米似的的點頭,妩媚卻兀自有些不敢相信。
這不能怪妩媚,實在是如今這個世道就是這樣,女子失貞,幾乎便等同于失去了幸福的機會,沒有哪個男人會真心沒有芥蒂。再者一說,就算真的做了和珅的小妾又如何?男人間互送小妾的事情再平常不過——我和怡情算是枋長老的女人吧,還不是經常被他用來賞賜有功之人?
“這一點你們大可放心,我家少爺對自己的女人絕對沒的說,日後進了門,你們自然就能體會到。”春梅笑眯眯的說道,心裏雖然隐隐有些醋意,不過,能夠這樣解決掉一個大麻煩,讓她也暗暗籲了口長氣。
和珅看的出妩媚仍舊心存疑慮,卻也不好再多說,而是轉變了話題:“你們長居此地,地形熟悉,知道風景即美,地勢又很開闊之地麽?”
“拍盟!”怡情沖口而出,妩媚想了想,也點了點頭。
“拍盟?”和珅重複一句,視線在怡情與妩媚臉上巡視,“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呢?快給我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