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枋長老的來曆卻有些神秘,據傳他是從南掌而來,佛法精深,一到暹羅,就在佛法比鬥中打敗了暹羅原本的佛教領袖木桑長老,接着又屢現神迹,空海求魚,枯木再春,還會賜福之術,超度之經,所以很快的就在暹羅境内擁有了一大批信奉者,被信徒們奉爲佛陀,更有帕府原來的城主主動将城池獻給他做領地,使他成爲了暹羅境内最有勢力的佛教首領,信徒遍布天下,影響之深遠,無出其右。到得後來,就連暹羅王都忌憚他的實力,不得不封其爲暹羅國師,并且主動派遣貴族子弟去其坐下修習佛法,成爲了暹羅境内舉足輕重的人物。
這些東西都是在和珅去帕府的路上打聽到的,他有種錯覺,總覺得枋長老的發迹有些熟悉,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出來熟悉在什麽地方,還是春梅一句:“怎麽聽着跟邪教似的,當初天圓教不就是這麽發展起來的麽?”提醒了他,這才恍然大悟,“難怪了,還真是有點像……不過人家幾十年前就過來了,估計跟天圓教沒有什麽關系,宗教嘛,最初的發展軌迹都是大同小異的,符合統治者的利益,就會被立爲正統,不符合的話,自然就是邪教了。”
這是一個比較新鮮的說法,春梅和慕容還無所謂,董鄂虎跟索倫卻深深的思索了起來。
索倫已經追上了和珅他們,一路北上,卻沒有再乘坐熱氣球,隻把獅子王跟大塊頭它們關了進去,遠遠的綴着,即不用吓到行人,又能以策萬全。
一行就五人,就多了個索倫,其他弟兄們都在熱氣球上。如今暹羅紛亂,馬匹難求,幾人隻在過集鎮的時候買到了騾子和驢子,騎着上路,倒也悠閑。
時間已經過去了幾日,此刻一行人已經行至一個叫做汪秦的地界,這裏是帕府的最南邊的一個縣,距離帕城已經不足百裏。
天色已晚,衆人行了一日,雖有驢騾代步,奈何天氣太熱,汗出如漿,就不累,也該找個地方洗漱一番了。
汪秦是個小縣,說是縣城,倒不如說是個村寨,城牆用巨大的石頭堆積而成,城門就是竹子做的栅欄,步步高升,經過一條長長的棧道,過了三道栅欄門,這才算進了城。入城之後,感覺還不如大清一個村鎮來的繁華。不過縣城内全部青石鋪路,配着四周竹樓酒肆,倒也有些雅韻。
紅日西墜,天氣卻依舊悶熱的厲害。
暹羅是大清的附屬國,允許通商,是以境内漢人常見,懂漢語的更是不在少數,和珅等人不穿官服,一路之上,倒也并未引起太大騷亂。進城的時候有個軍官懂漢語,自告奮勇給大家做向導,衆人自然不會拒絕,在他的帶領下,直奔城内最大的客棧。
“幾位,這裏是城裏最好的客棧了,掌櫃的是縣主的親戚,即幹淨,又安全,店裏有夥計懂漢語的,小人城門那邊還有公務,就送到這裏,今日天色已晚,幾位早早歇息,明天小人歇班,再過來伺候。”
有錢能使鬼推磨,不過十兩銀子,就讓本來還有些趾高氣昂的軍官差蘇甘居下人,也就難怪世人都将銀子看的如此之重了。
差蘇是個健談之人,一路上不用和珅動問,就自己将老底兒交代的一清二楚。原來他也是華人後裔,少年時曾經跟着族人在海上跑生意,後來年歲大了,娶了媳婦,不想在過海上那種朝不保夕的生活,正好也攢下了些錢财,就托人使銀子在這邊軍中謀了個位置,日子過的即清閑,還時不時的有些油水,倒也惬意。
他是個眼明心亮之人,一見和珅等人就知道不是凡人,就沒那十兩銀子,也願意小心伺候,加上一路觀察,見衆人做派,更加肯定了心裏的猜想,現在不得不分手,還真有些不舍,隻能暗暗下定決心,拼着這幾天請假,也要好好的巴結住這個幾個貴人,萬一讨得歡心,指不定一輩子都不愁吃穿了。
客棧很整潔,内裏隐有絲竹之聲透出,和珅覺得十分滿意,沖差蘇拱手道謝,領着大家入内不提,單說差蘇,目送着和珅他們進了客棧門,尚不放心,跟着進入,找自己相熟的夥計托其照應,這才悄悄的出了客棧,買了些酒肉熟食,去城門執勤。
差蘇是個小頭目,緬甸軍根本就沒打到這邊,此地十分太平,所以并不用值大夜班,到了城門,跟兄弟們大吃了一頓,交代兩句,便下了值,又順路買了些上好的驢肉,揣着剩下的銀子,興高采烈的往自己家走去。
他的老婆是當地瑤族的女子(當地直到十九世紀,拉瑪五世血洗瑤族,瑤族才真正絕迹,在那以前,瑤族人不在少數),是遠近聞名的一隻金鳳凰,隻因爲他見多識廣,又長的帥氣,這才被他拔了頭籌,引得無數人羨慕。也正因此,他才放棄了以前的生活,甘于蟄伏在這個偏僻的小縣城。
縣城的小巷都是用石頭壘成,腳下也是石闆鋪就,偏僻的地方長滿了青苔,高低不平,行走其上,很有一種甯心的感覺,隻覺紅塵瑣事,盡皆遠去一般。
差蘇喜歡現在的生活,甯靜,安詳,妻子貌美賢惠,女兒乖巧孝順,這讓曾經叱咤南洋的他彷佛忘記了當初的雄心壯志,而甘于靜默。
幸福隻和心情有關,心若安詳,哪裏都能幸福。
不過,世事無常,天有不測,誰也猜不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麽事情。
他的家在小巷的盡頭,巷子裏除了他們,還住着三戶人家,以往每當這個時候,巷子裏都會有人乘涼,今日的巷子卻很甯靜,其他三戶人家全都大門緊閉,這讓他心裏不禁有些嘀咕,等到走到自己門口,卻見門戶敞開着,不禁下意識的加快了腳步。
“三妮,大妹,三妮,大妹……”(瑤族女子少年時叫妹,婚後叫莎,生孩子後叫妮,老了叫婆,前邊貫以排行,本文暫時不會涉及太多瑤族事宜,這裏簡單介紹一下)
差蘇心裏有些不安,叫着妻子跟女兒的名字奔入家中,得不到回應,愈加心急,匆忙推開房門,卻見自己的妻子坐在堂屋的竹椅上發呆,不由埋怨道:“這不在家嗎?叫你怎麽不應呢?害得我還以爲出了啥事……奇怪,巷子裏居然一個人都沒有,出什麽事了嗎?”
瑤族沒有自己的文字,大清境内的瑤人以漢語爲主,暹羅境内的自然說暹羅話。
三妮的頭發有些散亂,衣衫也皺皺巴巴的,聽到差蘇的話,活像見鬼似的的戰粟一下,臉色變做雪白,愣愣的看着差蘇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說道:“沒,沒事,袈裟隊來了,大家怕是都躲起來了……”
“又是吐哈坤帶人過來的吧?這小子最不是個東西,當初他落魄的時候,咱們沒少照應他,想不到他入了袈裟隊之後變化這麽大……對了,大妹呢?”
“你閨女你又不是不知道,性子太野,下午就跑出去了,眼瞅着天都黑了,還不見回來,我正要出去找她呢!”三妮說話回複了正常,油燈光線太暗,以至于差蘇并未見到她眼底深藏的那絲異樣。
遠門傳來了動靜,一個小姑娘唱着山歌跑了進來,一進院子就大聲呼喚阿爸阿媽,手裏拿着一包東西,粉雕玉琢般的小臉兒上洋溢着開心的笑意。
“又跑哪裏玩去了?”差蘇本來有氣,見到大妹之後,怒火早就不翼而飛,寵溺的揉揉她的腦袋問道。
“吐哈坤叔叔請我吃烤肉串去了,還有咖喱蟹,可香了,臨走還讓我給你們帶回來一些,喏,阿爸,阿媽,你們嘗嘗……”大妹剛剛八歲,說話還有些奶氣,甜甜糯糯的,聽她說話,簡直是種享受。
“喲,今天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得嘗嘗,嗯,果然挺好吃,三妮,你也嘗嘗!”差蘇聽說是吐哈坤帶着自家的女兒去吃好東西,心裏頗爲暢快,拿出肉串來嘗了嘗,又遞給三妮一串兒,不忘問大妹,“你吐哈坤叔叔呢,怎麽沒請他來家裏呢?”
“我請了,不過他說還有事,送到我巷子口就走了……下午他還帶我去袈裟隊的營帳去玩來呢,不但教我騎馬,還讓我騎大象,可好玩了……”大妹的臉上寫滿了興奮,連帶着差蘇也受到了感染,笑眯眯的說道:“阿爸還以爲你吐哈坤叔叔變壞了,看來是阿爸錯怪他啦。”
“嗯,吐哈坤叔叔挺好,以前我也怕他,感覺他穿着袈裟拿着砍刀的樣子特别可怕,現在可不怕啦!”
“你們倆說話吧,正好有吃的,省得我做飯了……我有點不舒服,先去歇着!”三妮拒絕了差蘇遞過來的肉串,起身往裏屋走去,走到門口,站着默默看了父女兩人良久,才終于進屋。父女倆聊的開心,根本就沒注意到她的異常。
“阿爸,你也是軍人,袈裟隊也是軍人,怎麽你們穿的衣服不一樣呢,而且,我覺得人們好像都怕他們袈裟隊似的,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大妹咬着肉串,明亮的眼睛眨巴着,燦若星辰一般。
差蘇被女兒這個問題逗的一笑,說道:“袈裟隊是枋長老的親衛部隊,裝備好,戰鬥力強,就像枋長老的女兒似的……阿爸是縣城的駐守部隊,在枋長老的眼裏,就跟隔壁的二貴他們一樣,雖然阿爸也挺喜歡他們,不過,有了好吃的,還是要都留給你……看,你最愛吃的驢肉!”
“呀,太好了!”大妹開心的一跳,不過很快就哭喪起臉來,揉着肚子說道:“可惜了,吃的太飽,不過,還是得謝謝阿爸,吐哈坤叔叔再好,也不如阿爸對我好!”
“乖女兒!”差蘇抱起大妹轉了一圈,将她放到地上說道:“行了,不早了,你該去看書了,我去找你阿媽,今天阿爸掙了銀子,還沒來的及告訴她呢……”說着往裏屋走,剛走到門口,就聽“咣當”一聲,像是凳子被撞倒的聲音,不由一怔,連忙問道:“怎麽了三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