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皆相當于阿瓦王朝的陪都,與阿瓦隔江相望,城内駐紮着大量軍隊,并無甚多政治職能,是一個軍事城市,易守難攻,打下它,阿瓦唾手可得。
因爲一直有熱氣球,信鴿等互通消息,所以,李時升的部隊達到實皆的時候,僅僅比着明瑞的大軍晚了半天。安排大軍紮營之後,李時升先領着戈什哈繞着實皆城轉了一圈,大概了解了一番情形,這才渡江而過,去尋明瑞商議軍情。
鄂勒哲特頂着三等蝦的頭銜,虎父無犬子,作戰骁勇,很快就被李時升選爲了戈什哈,護衛左右,成爲了李時升十分信任的人。這次李時升過江參拜明瑞,他也得以同行。
一番通報之後,明瑞親自迎出大帳,福康安等人緊随其後,先以軍中之禮相見之後,鄂勒哲特才與明瑞與福康安叙了私誼,入大帳不提。
“老李,情況怎麽樣?”未及落座,明瑞就搶着問道。清緬交戰,曆時兩年之久,如今好不容易打到了緬甸腹地,大功指日可得,說不着急那是假的。不僅僅是明瑞,大家人同此心,迫切的希望知道實皆的消息,是以聽明瑞相問,俱都住嘴,大帳内頓時鴉雀無聲。
“末将一至實皆便打探了一下形勢,城高人衆,實力比我軍隻強不弱,又占有地利,真要強攻的話,攻不攻的下暫且不說,我軍損失必定嚴重。”
看李時升邊說話邊搖頭,衆将一片唏噓之聲,觀音保搶着道:“李軍門不是帶着上百門火炮嗎?不行就轟他娘的!”
“難!”李時升搖了搖頭,說道:“我用望眼鏡仔細觀察了,城牆上豎着不少火炮,大緻估算,不下數百門,而且都是洋人造的鋼炮,射程比我們的要遠……”
“阿瓦這邊也是,本來本官吩咐大軍在三裏内駐紮,對方開了幾炮,頓時将大軍攆了回來,還傷了幾個士兵,大家估算着,他們的火炮,射程最少也得有四五裏,咱們的火炮根本就不具備優勢。”明瑞說道,濃密的眉頭深鎖,眼底深處充滿了憂慮。
福康安走到行軍地圖前,默默看了半晌,憂心忡忡的說道:“眼瞅着不世之功就在眼前,難道就這麽功虧一篑?就沒有别的辦法好想麽?”
“三舅舅,你不是飛軍的翼長麽?他們的火炮再厲害,莫非還能沖天打不成?就算真的能,準頭上總有差誤吧?投燃燒彈,燒他娘的,讓實皆變成一片火城!”鄂勒哲特突然插口說道,衆人聽了,面色一變,明瑞皺了皺眉頭說道:“這辦法我也想到了,可是,實皆城可是還有不少貧民老百姓呢,一味的燒将吓去,這罪過可就大了——諸葛武侯若非火燒藤甲兵殺虐太過,最後恐怕也就輪不到司馬氏一統天下,敢不慎重麽?”
“是啊是啊,”衆将盡皆附和。福康安也說道:“若是實皆全部駐紮着部隊,沒說的,燒死一個少一個,我福康安若是皺一皺眉頭不是好漢,可是那麽多的婦孺孩童,雖然非我族類,可是……還真的是下不去手啊!”
“婦人之仁!”面對一衆高級将領 ,鄂勒哲特毫不客氣的說道,接着又道:“難道你們都忘記了‘揚州十日,嘉定三屠’不成?若是先輩如我們這般優柔寡斷,又哪裏有如今的花花盛世?‘一将功成萬骨枯’,曆史上哪個将軍手裏沒有鮮血?依着末将,管他什麽軍人還是百姓,敢阻撓我天兵者,一律殺無赦!”
“善後事宜呢?你别忘了,不久前萬歲爺可是下了谕旨的,要将緬甸納入我大清的版圖,殺戮過勝,如何善後?”明瑞肅然問道,倒不是他真的在乎那些婦孺百姓,身爲鼎鼎有名的元帥,死人見的多了,也不怎麽相信諸葛亮殺虐太過,這才折壽的話頭,不過是感覺此戰功成之後,緬甸總督非己莫屬,不願意讓自己的境内太過混亂而已,畢竟“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他還是懂得的。
其他諸将大概都知道明瑞的心理,這才出言附和,并不是一個個的都成了菩薩心腸。
鄂勒哲特開始有點不明白,聽到這裏,有恍然大悟之慨,嘻嘻一笑說道:“不是當外甥的說舅舅,您真有點想左了,所謂的善後事宜,總得咱們打下實皆阿瓦再說,若是打不下,哪裏還有什麽善後事宜?萬一緬甸打入暹羅的部隊趕回來,咱們落個灰溜溜回國都是輕的,一不留神,全軍覆沒都有可能,到時候,有誰給咱們發發善心麽?”
“照啊!”别人還沒說話,觀音保當先一拍巴掌,噌的站起,贊揚的拍了拍鄂勒哲特的肩膀:“少将軍說的有道理,咱們還真是想左了,”說着轉頭面向明瑞:“軍門,下決心吧!大不了日後再安撫就是,老百姓忘性大,真就屠了又如何,現在揚州嘉定,還不是在咱們大清的治下?”
道理明瑞比誰都懂,要的就是這個過程,聞言卻未馬上點頭,而是從虎皮交椅上長身而起,原地踱了幾圈,這才站定身子,嚴肅吩咐道:“李時升,派人給城内最後通牒,給他們一天的時間考慮,若不開城投降,大軍入城,寸草不生!”
“嗻!”李時升領命,領着興高采烈的鄂勒哲特出帳而去,安排不提。
阿瓦王宮,東宮之内,莽紀覺面色蒼白的躺在鳳床之上,眼窩深陷,嘴唇幹裂,隻有一雙眼睛還有些神采。幾名貴婦或坐或跪,依偎在莽紀覺的旁邊,面上雖然都是憂慮之色,不過其中真僞,隻有衆人自己心裏清楚。
宮外,幾名大臣聯袂而來,幾經通傳,卻隻到了正殿,見一女子鳳冠霞帔,端正坐于正中,連忙下跪,同聲說道:“臣等見過王後!”
“起來吧,”王後瑞麗特面無表情的說道,她長的十分精緻,年齡在二十四五歲上下,頭戴純金打造的頭飾,豔光逼人,配上她冷若冰霜的氣質,讓人很容易就生出一絲敬懼之心。
低垂着眼簾,幾位大臣隻敢偷眼打量這位自從莽紀覺抱病休養就開始處理朝政的女人,沒有一人敢于與其視線相對。面對她,大家甚至感覺比面對莽紀覺還有壓力。
“陛下身體好些了吧?”一人小聲問道,語氣誠摯,卻讓人感覺好像他并不是特别希望莽紀覺趕快好轉似的。
“謝謝多羅丞相關心,陛下吃了你推薦醫生開的藥方,已經好多了!”瑞麗特扯了扯了嘴角,冰山解凍一般,雖隻一瞬,仍舊讓多羅心中一跳,有種目眩神迷的感覺。
“城外的清軍如何了?”瑞麗特問道,重新闆起了臉。
“開了幾炮,清軍已經退到了五裏以外,圍而不攻,不見一絲動靜,大概是在等待實皆那邊的消息……實皆那邊吳溫客将軍來信了,李時升的部隊已經到達實皆,與這邊一樣,圍而不攻,不知道在等什麽。總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臣等此次來見王後娘娘,就是想商讨個主意。”另外一名身穿铠甲的将軍說道,他叫勐養,是阿瓦城的城主,掌握着阿瓦城内駐軍的軍權,身有爵位,深的莽紀覺的器重。
另外幾人,包括丞相多羅,都已經是瑞麗特的人,就是這位勐養,自從莽紀覺卧床,瑞麗特就開始拉攏他,至今也未得手,是以面對他時,便不肯再闆着臉,而是展顔一笑說道:“本宮不過是一婦道人家,如今大王不能理政,将這麽大的擔子托付給本宮,真是……”頓了一下,狀甚不知如何形容此刻心情一般,少頃才道:“軍政大事,還要多多仰仗諸位,尤其是現在,勐養将軍可要幫我才是……”話至此時,别有深意的看了勐養一眼。
勐養擡起頭飛快的在瑞麗特的身上掃了一眼,見其笑顔如花,媚眼如絲的盯着自己,隻覺腦袋轟的一聲,急忙低頭,深吸了口氣才平複心情,說道:“王後娘娘言重了,保護國家,乃是我輩分内之事,自當盡心竭力,隻是……”話鋒一轉,再次擡頭,見瑞麗特依舊盯着自己,膽子不由一壯說道:“莽駁大人與摩可那羅多大人遠在暹羅,雖然已經去了消息,至今未歸,不知爲何?如今我國兵力空虛,隻有實皆的吳溫客大将軍下屬的兩萬兵馬以及屬下手裏邊的一萬多,末将是怕……辜負了王上與王後娘娘的一片重托啊!”
“将軍所慮甚是!”瑞麗特沖勐養無聲一笑,收起笑臉說道:“不過,清軍孤軍深入,補給困難,兵力又不如我軍,想必不能持久,若有機會,不妨探探對方虛實。另外,實皆背靠大江,易守難攻,清軍沒有戰船,單從其它方向攻城的話,很難破城。實皆不破,阿瓦便可高枕無憂。另外,前次你不是說了麽,對方火器不如我軍犀利……這樣吧,多羅丞相,你先派人去跟明瑞談判,看看他們有沒有退兵的可能,哪怕付出點代價也無妨,總歸平穩度過這段時間,等到王上好轉由王上親自決斷。當然,若是他們真的要一意孤行,那也好說,大不了打上一仗,仗着咱們犀利的火器,勐養将軍,你不會害怕吧?”
“末将自然不怕!”勐養沖口說道,見瑞麗特沖着自己笑,不禁有些心猿意馬,想了想說道:“不過王後娘娘說的有道理,先禮後兵,還是讓丞相大人去談判一番,再做道理。”
“多羅?”
“微臣領旨!”多羅連忙跪倒在地。
瑞麗特滿意的看着下邊幾人,少頃,說道:“好了,就這樣吧,記住,随時關注清軍與實皆的動向,一有情況,要馬上告訴本宮。都退下吧,勐養将軍,請留步,本宮有些軍事上的事情搞不清楚,想要跟你讨教一番。”
勐養連忙止步,回身見瑞麗特臉上似笑非笑,媚眼如絲,望了望莽紀覺卧床的方向,内心掙紮良久,終于點了點頭,說道:“末将願爲王後娘娘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