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什羅夫站在和府大門口,看了眼陰沉沉的天空,又瞧一瞧身後遠遠的幾個三三兩兩看熱鬧的百姓,再看圓瞪着眼珠憤怒盯着自己的劉全。自從來到大清,巴什羅夫無論去到哪裏,都被奉爲上賓,唯有和府是特例。不過今天他非但不生氣,反而微微一笑,覺得心中極爲暢快。
昨兒個下午安德烈跟安東尼入宮時他也跟着去了,乾隆雖然并未答應必殺和珅,卻也沒有拒絕,這讓有些了解大清皇帝脾性的三人心中暗暗得意,都以爲乾隆不過是愛惜面子,不願當面答應,下來自會嚴懲和珅,來換得自己這一方的原諒。能夠逼迫一個巨大帝國的帝王低頭,雖然其間諸多因素并存,不過巴什羅夫還是覺得與有榮焉。
隻是這種榮耀在安東尼得意洋洋的将所有功勞歸結到他自己身上的時候打了些折扣,所以,再跟安東尼争論了一番之後,他獨自來到了和府——逼迫大清皇帝斬殺和珅不是目的,能夠用最快的速度得到電報的技術才是重中之重。如今和珅都被關進了大牢,他不信和府之人還敢拒絕自己的要求。
同時,對于和府上下那幾個長相貌美的女人他也有些觊觎之心,自忖若能說動幾個女人,許下些空白承諾,指不定就能将電報的技術要出來。他已經打聽過了,和府那個叫紅杏的就會操作電報,即使不懂原理,能夠弄出一套設備來,憑借帝國的強大能力,還不能照貓畫虎麽?所以,他根本就沒跟安德烈商量,就匆匆忙忙的跑上門來。依着他的想法,憑借他的身份地位,要得到幾個寡婦的傾心還不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和琳陪着卿靖來到大門口,劉全見了,連忙迎了上去:“二少爺,卿靖小姐!”
和琳沖着劉全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則陪着卿靖慢慢走到巴什羅夫的面前。
“奴婢卿靖,見過巴什羅夫大人!”卿靖沖巴什羅夫盈盈一拜,和琳卻隻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巴什羅夫獨眼一亮,訝然道:“哎呀,莫非你就是安東尼嘴裏的那個卿靖不成?據說和大人的大半生意都是你在打理……失敬失敬了!”他抱着勾引女人的目的而來,雖未見到伍彌氏和紅杏,不過見和琳恭敬的跟在卿靖身後,也不失望,故作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
卿靖心頭暗笑,面上不動聲色,說道:“大人客氣了,奴婢可不敢當……這兩日我和府出了大事,兩位夫人心力交瘁,已經病倒了,不能親自招待大人,還望大人見諒……請入内稍坐,二少爺,讓底下人上茶!”
卿靖沒有領着巴什羅夫入内,而是徑直進了門房,請他坐了,又親自從和順的手裏接過茶來恭敬遞給他。
巴什羅夫接茶在手,上下打量卿靖一眼,見她烏發高懸,上邊插着顫悠悠的珠玉簪子,脖頸雪白,淡眉鳳眼薄唇,未語先笑,人雖長的不是特别漂亮,配上一身素白裝扮,擡頭挺胸的樣子,卻透着股子别樣的精神,彷佛天塌下來都難不倒她似的,讓人一見,煩惱頓去,心爲之奪。忍不住心頭一跳,忙道:“卿靖小姐請坐!”
“大人面前,哪裏有奴婢的座位?”卿靖感受到巴什羅夫異樣的眼神,心頭一怒,強自忍着,淡淡的說道。
巴什羅夫搖了搖腦袋,“小姐說的哪裏話?小姐知書達理,麗質天生,又聰明伶俐……我們俄國人最佩服有本事的人,我可從來沒有拿小姐當做婢女。”
“大人見笑了,奴婢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丫鬟罷了,蒙我家大人錯愛,這才有些小小的成就,不值得大人如此看重。”卿靖說着,淡淡一笑,避開話題道:“大人今日造訪,恐怕不是就爲了見小女子吧?有什麽事麽?若是事關重大,不方便讓奴婢知道,奴婢就去請我家二少爺進來。”和琳就站在門房外邊,并未跟着進來。
巴什羅夫可不想跟一個對自己充滿敵意的半大小子說話,急忙攔住說道:“小姐且慢,既然小姐問了,我也不瞞着你,今日前來,我……”遲疑了片刻,瞥眼見屋内除了身後自己帶的随從,再無外人,這才壓低聲音說道:“不爲别人,正是爲了卿靖小姐你而來!”
“甚麽?”饒是卿靖聰明,也沒想到巴什羅夫居然如此說,心下一慌,連忙瞥眼看了看門外,見沒人注視,這才驚魂初定,不敢置信的問道:“大人是,是爲了奴婢而來?”
巴什羅夫見門外無人注視,詭異的笑了笑:“卿靖小姐,難道你在和府真的隻是一個丫鬟麽?”
卿靖一時間猜不透巴什羅夫的用意,疑惑的點了點頭,“大人這話是什麽意思?”
巴什羅夫一聲冷笑:“哼,太可惡了,和大人既然垂涎你的美色,借重你的能力,就該好好愛惜小姐才是,可他居然隻讓小姐出力,卻隻給一個丫鬟的名分,真是太令人心寒了!”
卿靖有些恍然,卻還有些疑惑,心中驚疑不定,便沒有附和巴什羅夫,也沒反駁。
巴什羅夫見卿靖欲言又止,還以爲自己料的不錯,卻沒想到和珅爲了她殺了亞曆山大的事情,得意的說道:“和珅将他在南方的生意都交給小姐打理,到了府裏,卻隻将小姐當成丫鬟。爲什麽信任小姐,恐怕有些不清不楚吧?既然不清楚了,爲什麽卻不給小姐一個名分?他當天下人都是傻子嗎?可惜了小姐,明珠蒙塵,如此才情,本該被人如珍寶般呵護尊崇,卻落得如此下場,實乃可恨至極!”
鳳眼微眨,卿靖見巴什羅夫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卻轉來轉去沒說到正點子上,隻好喃喃的說道:“大人……大人何出此言?其實我家大人對我挺好的,并不曾……”猛想起自己跟和珅的關系,心裏不禁有些慌亂,頓時說不下去了。
同時又想到這一回和珅爲了自己,闖下了彌天大禍,說不定就要被砍頭抄家,自己剛剛下定決心,要不顧一切的從了和珅,卻又落得這般結局——人說紅顔薄命,自己還真是命運多舛,眼圈不由自主的紅了。
巴什羅夫見素衣佳人說着“違心”的話,卻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越發肯定自己說中了卿靖的心事,卻不敢直言,心裏更加多了些把握,立即擺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樣,語氣真誠的說道:“實不瞞小姐說,自從前幾日聽了小姐的故事,我就心生感觸,這才冒昧前來,就是爲了救小姐跳出火坑。小姐言不由衷,莫非還信不過我麽?你别懷疑我的一片真誠,不瞞小姐說,昨日我們進宮,你們大清的皇帝陛下已經答應了我們的要求,要嚴懲和珅……小姐隻是一個普通婢女,隻要從了我,我定會在你們皇帝陛下面前美言幾句,定可讓你逃脫抄家滅族之禍,到時候憑借着爲我沙皇帝國得到電報技術的功勞,我沙皇陛下必定感激與你,給你個爵位不是難事,何況在這邊等死……”
卿靖渾身巨震,如同晴天一個霹靂,騰騰騰騰連着倒退幾步,花容失色,顫抖着聲音說道:“你說萬歲爺要嚴懲我家大人……我,我,我家大人要被砍頭……我不信,不可能,我不相信……”
卿靖此刻少了平日的鎮定,更多了份楚楚動人,巴什羅夫愈加心癢難耐,忍不住賣弄的恐吓她:“這事我騙小姐做甚麽?和珅殺了我沙皇帝國的人,若不嚴懲,怎麽能夠平息我們的怒火?實不瞞小姐,這一回,不但和珅要死,和府滿門恐怕也難得安甯。據說你們大清有官妓的說法吧?小姐花容月貌,風韻迷人,就不怕被充做官妓受苦嗎?”
卿靖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和珅要被砍頭的消息,根本就說不出話來。巴什羅夫見她花容失色,嘴唇哆嗦着,還以爲吓壞了她,連忙又安慰她說道:“小姐也不必害怕,方才不是說了嗎,隻要小姐幫我得到電報的技術,我必定爲小姐在你家皇帝陛下面前開脫,到時候你随我回國,做我的夫人,享受榮華富貴,總好過在這邊等死……那和珅對你如對犬馬,又何曾有半點真情,小姐還不醒悟嗎?”說着話巴什羅夫悠然一歎,用心學會的漢語說道:“卿本佳人,奈何爲賊啊!”
直到此刻,卿靖方才弄明白這個巴什羅夫的用意,原來還是爲了那電報技術而來。急于将消息告訴伍彌氏和紅杏,又等不見弘晝和和敬到來,強自壓抑着心中的慌亂,輕輕抽泣道:“大人垂憐,奴婢感激不盡,隻是奴婢也是第一次從南邊回來,還沒弄清楚那電報技術,大人若是信的及我,請容我兩天……”
由于乾隆沒有給個準消息,巴什羅夫也摸不準和珅什麽時候才能受到嚴懲,現在見說動了卿靖,雖小有遺憾,仍舊歡喜,猛然又想到紅杏,那天掃了一眼,印象深刻,不禁又道:“據說府裏的電報又那個紅杏操作,你若能說動了她更好,放心,我不會忘記的你的功勞,而且,我也可以答應,若是她也願意,我也會在皇帝面前替她開脫。”
巴什羅夫認定了和珅必死,所以今次登門,根本就沒把其他人看在眼裏。此刻“說動”了卿靖,更是得意忘形,隻道卿靖真的動了心,又打起了紅杏的主意。
紅杏恨不得給巴什羅夫一個耳光,隻是她先前做過倚門賣笑的營生,慣會做作,心裏雖然又急又氣,臉上卻一點都不表現出來,想着紅杏的脾氣,忙道:“大人莫急,紅杏夫人乃是受了我家大人大恩的,對大人忠心耿耿,即使大難臨頭,也未必會出賣少爺,所以,奴婢隻能旁敲側擊,慢慢來,萬一她告訴夫人聽,奴婢可就沒法子完成大人的心願了。”
巴什羅夫點頭稱是,見和琳在門外探頭探腦,怕引起他的疑心,依依不舍的告辭而去。卿靖直送到門外,眼瞅着巴什羅夫越走越遠,再也聽不到自己說話,這才想起剛剛得到的消息,不禁悲從中來,再也無法忍耐,眼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