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說強,他隻是強在對于未來的了解上邊,這是他先天的優勢。不過,随着蝴蝶翅膀的扇動,這種優勢的作用越來越不明顯,這次突然出現的鄭彩蝶就是例子——原來的曆史軌迹上,暹羅國也許也曾經向大清請求過援助,不知什麽原因,曆史上并沒有記載。或者說,當時的大清并未引起重視,不然的話,曆史記載的清緬戰争就不會以付出明瑞,傅恒兩位大将的性命,才勉強換回一個戰平的結局了。
現在由于自己的出現,和琳提前參加了“工作”,由于和琳這個變數,才出現了鄭彩蝶——或許冥冥之中真的有一雙手在操控着一切吧——即使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和珅,面對這一切,也不免産生了懷疑,同時,也萬分爲難起來。
改變戰局其實很簡單,尤其是在鄭彩蝶出現以後,隻要聯合暹羅,再用最快的時間請琳達改造一下清軍的火器,加上自己模棱兩可的武器知識,一定能夠盡快提高清軍裝備的技術含量。兩相夾擊之下,再要弄出無線電,和珅不相信緬甸還能勝。隻是,這樣一來,明瑞就用不着丢掉性命了吧?明瑞若是不死,傅恒也就不會在三年後親自出征緬甸。傅恒不出征緬甸,自然就不會染上瘴氣,也就不會英年早逝。一舉改變兩個整個乾隆時期最爲重要的人物的命運,将來的曆史走向會如何?自己又該如何自處?再說句自私的話,傅恒一天不死,自己勢必一天不能得到棠兒,就這麽眼瞅着棠兒守活寡?以前還算了,自從他無意中知道傅恒在那方面有隐疾以後,就更加不能忍受棠兒這樣光鮮亮麗的女子承受那種沒有**的痛苦生活。
隻是話說回來,真讓和珅這麽眼睜睜的看着清朝軍隊一次又一次戰敗,從他心裏還真的說不過去——是,他不像如今這些人那樣奴性重,乾隆的面子他不關心。不過,抛開民族觀念不提,雲桂戰争的結局對于大清以後的走向有太大的影響,他甯可将乾隆變成一個唯我獨尊,窮兵黩武的皇帝,也不希望乾隆變成曆史上記載的那種好大喜功,自以爲是的皇帝。
對于推翻清朝的統治他沒興趣,一來他自問沒那能力,二來,就算換了漢人統治,觀念不轉變,老百姓照樣受苦,國人照樣在世人的眼裏是奴才,是東亞病夫。這是制度的問題,需要從根本上解決,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辦成的事情,需要從上到下,從裏到外的改革。
而一旦改革,勢必要觸及太多人的利益,他不會去做那種出力不讨好的事情,他所要做的是,用最柔和的方式影響大家的觀念。比如販賣鴉片到日本,再從日本換回銅斤白銀,就是他的一次小小的嘗試,事實證明,他做對了——誰跟銀子都沒仇,皇帝也不例外。接下來他要做的是,讓利益至上的觀念深入人心,朝廷上下,再也不要犯那種打腫臉充胖子的**事兒。
而要做到這一切,憑借他現在這個内閣學士,上書房行走的地位顯然還遠遠不夠,他需要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權勢,更加龐大的影響力。清緬戰争便是擺在他面前的一次機會,要不要抓住,全在他一念之間。
和琳看着和珅面色陰晴不定,變幻莫測,也不去打斷他的思緒,隻靜靜的等待着。良久,和珅終于開口,“福寶,你說,我要是能扭轉雲貴那邊的戰局,萬歲爺會怎麽謝我?”
和琳眼神一亮,燦若星辰,興奮道:“大哥,難道你要向萬歲爺請纓麽?你是滿洲正白旗副都統,萬歲爺又對你信任有加,你若立下軍令狀的話,還真沒準将隻會雲貴那邊作戰的權利交給你呢,隻是……這樣一來,你可就沒了退路,真要勝了,功勞固然大如天,圖形淩煙閣都沒準兒,若是敗了,咱們家可就……兵兇戰危,戰場形勢瞬息萬變,你可要考慮清楚啊!”
聽着和琳煞有介事的分析,和珅撲哧一聲笑了,說道:“你想什麽呢?誰說我要主動請纓了?就算我再有本事,畢竟過了年才十七。作戰指揮權?那是多大的權利?幾乎不亞于軍機大臣了吧?你這不是把我往風口浪尖上推麽?我又不傻!”
聽和珅這麽一說,和琳也覺得自己想的過于想當然,赫然一笑,卻又有些糊塗,茫然問道:“那大哥你準備怎麽做?總不能這麽眼睜睜的看着吧?”
“當然不能看着,天上又不掉餡餅,功勞會自己飛到你腦袋上?”
坐也不是,右也不是,和琳糊塗了,撓了撓腦袋說道:“行了大哥,你就别賣關子了,到底怎麽個章程,你就明說了吧,兄弟我聽你的,你讓我幹什麽就幹什麽。”
和珅一笑,說道:“其實也簡單,咱們的根基在哪裏你不會不知道吧?沒錯,就是富察家族!當初若不是福康安的額娘收我爲義子,就靠我畫畫,也不可能這麽快就爬到這麽高的位置。要知道,當今主子是個念舊情的人,孝賢皇後雖然不在了,富察家族畢竟是她的娘家人,加之我義父處事練達,行事謹慎小心,從不居功自傲,對主子忠心耿耿,所以才會一直榮寵不衰。咱們要做的就是,将這種榮寵一直延續下去——富察氏不倒,咱們就不會倒。”
說到這裏他歇了口氣,端起杯子喝了口涼茶, 見和琳凝神聽自己說話,便語重心長的繼續說道:“福寶,你也不小了,有些話我也不怕告訴你,在這個世界上,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是,我是跟福康安關系好,義父和幹娘好像對我也很好,隻是, 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我有一定的能力,有利可圖的前提之下,一旦有朝一日局勢變了,比如當初爲了救姨娘和引娣,我在通州碼頭上殺人時,怎麽不見他們出面來幫助我?要不是我冒着生命危險去敲登聞鼓,也沒有咱們的今天。說這些,我不是跟你顯擺什麽,咱們兄弟之間沒必要,我隻是要告訴你,不要将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裏,要給自己留下退路。現在你知道我爲什麽跟固倫和敬公主和解,對高佳氏并不斬盡殺絕了吧?”
和琳點了點頭,有些不認識似的看着和珅,良久突然歎息一聲說道:“大哥,都說你聰明,我也承認你聰明,可是誰又能猜到你心裏都想些什麽呢?這麽複雜的關系,估計那些軍機大臣們都未必想的完全吧,你卻……你也就是我大哥,我要有你這麽個仇人,睡覺都不安生的!”
“去,少拍馬屁!”和珅瞪了和琳一眼,突然嚴肅起來,說道:“方才我說的那一些其實都是詭道,屬于陰謀的範疇,真要碰上厲害的對手,總有馬失前蹄的可能,其實,最厲害的還是陽謀,用的好了,才是真正的立身之本。”
“哦?”和琳來了興趣,連忙道:“什麽是陽謀,大哥,你趕緊教教我!”
“其實很簡單,就是讓自己始終站在大多數的前邊。這個大多數指的不是王公貴族某黨某派,而是天下黎庶。”和珅說着,突然變的神色激昂起來,從床上起身,一邊在屋子裏踱着步子,一邊說道:“現在的當官的都想左了,以爲上司同僚才對自己的仕途有幫助,所以挖空心思的讨好,甚至不惜爲此傷害普通百姓的利益,所謂官官相護就是由此而來。可他們忘記了,他們也曾經是那些芸芸衆生當中的一員,他們忘記了根本。是,巴結好了上司可以升官,然後一直升一直升……這是幸運的,萬一出了岔子呢?萬一被打落雲霄呢?那些他曾經傷害過,當時又惹不起他的人會怎麽做?再說回來,英明的君主,恐怕也看不慣那些見風使舵唯利是圖的小人吧?延清大人鐵面無私,爲何對我刮目相看?莊有恭乃是狀元出身,一省巡撫,官拜少保,爲何也屢屢出手幫助我,甚至不惜将自己的公子托付給我?再說福康安明瑞,我義父幹娘,爲何對我一個小小的落魄旗人這麽好?還有五王爺?再說姨娘和引娣,說句大言不慚的話,現在就算讓她們爲我豁出命來她們都不會說個不字吧?爲什麽?”
和珅停頓片刻,牢牢的盯視這和琳有些迷茫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正義的力量是無窮的,爲了達到目的,你可以圓滑一些,但是,你的心裏,一定要有一杆天平,最重的一頭,永遠要放着‘正義’二字!”說着突然一笑,“而我要做的圓滑就是,自己絕不出頭,功勞讓給别人,比如明瑞,比如福康安,誰做大帥,真要打勝仗,絕對不會泯滅咱們的功勞,不比自己出頭,讓那些人嫉妒強?”
“大哥你這說話天馬行空的,我都跟不上你的思路了,”和琳抱怨了一句,笑了笑說道:“你說的我似懂非懂,不過,我就認準一句話,跟着你走,你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總是沒有錯的!”
“嗯,”對于曆史上大名鼎鼎的和琳對自己俯首稱臣,和珅心中并未再起漣漪,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正要說些什麽,突然聽到外邊有人吆喝自己,聽着像是琳達的聲音,不禁一怔,接着面露喜色,轉生就往外走,臨出門時突然駐足回身,“福寶,女人的心思,咱們男人永遠也猜不透,緣分的事情,順其自然,你對她好,她自然都看在眼裏,時間長了,還怕她不感動麽?我不是讓給你,是我從心裏拿引娣當妹妹看,我要真喜歡她,才不會管你呢——感情是自私的,什麽你都不用琢磨,想怎麽做就怎麽做,不用顧慮我!”說罷這才丢下呆若木雞的和琳,出門去尋琳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