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了個屄,簡直是欺人太甚!”書房内,段成功用力一拍桌子,震的桌上茶杯茶盞叮當亂響,“前次截了咱們仙人膏的事,萬歲爺都知道了,龍顔大怒,恐怕不日就有旨意,他居然還敢來查咱們的鋪子,難道想魚死破嗎?”
段成功的消息也比和珅慢了半拍,尚不知道京中風色已經大變。剛剛得到高家飛鴿傳書的他志得意滿,以爲乾隆大怒之下,就算不立馬召回和珅,起碼也要嚴旨申饬一番,那和珅定然不敢再來查自己。所以将楊希凡準備讓舒敬綁架範雯雯的要求都否了,要等等風色。
今兒開心,架不住楊珠兒央求,将範曉彤叫過府來用飯,準備下午的時候,由楊珠兒跟範曉彤商量商量楊希凡的婚事問題,不想飯沒吃完,就傳來了這樣的消息,真是氣的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罵了兩句,直接命令楊希凡:“去,帶上咱們的人看看,擋的住就擋着,擋不住也沒關系,到時候,怎麽關的,讓他怎麽給咱們開開!”
楊希凡點了點頭,卻總覺得心裏有點不踏實,揮手命自己的随從出去召集人馬,自己則沒挪步,擰着眉頭遲疑片刻道:“姐夫,我看和珅跟福康安他們來者不善啊。”
“怕什麽?萬歲爺天威震怒——他們充其量不過是兩個奴才,和敬公主跟果親王也可是正經八百的宗室親貴,孰輕孰重,萬歲爺莫非分不清?”
“話雖如此,可是,這一回他們連莊有恭的兵都借來了……那隻老狐狸,可是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雖說也是咱們一派,不過,他骨子裏賣的啥藥,我還一點都猜不透。這回連他都派兵了,難道有變故?不然,按着他的性子,起碼也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不然不可能冒着得罪公主與王爺的風險出兵……”
“不應該吧,飛鴿傳書上是高爺親筆,暗号也對,沒有作假的可能,再者和敬公主跟果親王弘谵那邊也給我來了消息,他莊有恭的消息再快,左不過飛鴿傳說,莫非就能比咱們多知道些?希凡啊,你有點太過小心了吧?”
“小心點沒大錯,”楊希凡說道,接着皺了皺眉頭,“這樣,姐夫,我先過去看看是個什麽情況,你留在家裏哪裏都别去,也别放範雯雯走……”
段成功心裏不以爲然,不過,出于長久以來對于楊希凡的信任,還是點了點頭,說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去吧,還是那句話,擋的住就擋,你最好别出面,現在這時間段,鋪子裏吸仙人膏的多,都是有頭臉的,撺掇他們鬧,鬧的越大越好!”
楊希凡點頭,恰好随從進來禀報人馬已經點齊,連忙随着出門直奔鋪子而去。
到了鋪子,楊希凡果然沒有進門,隻在遠處看了一眼,見屋内福康安與和珅端坐着,旁邊一個參将一個遊擊,還有好幾個千總服飾的戈什哈,威風凜凜的站在他們身後。将随從叫到自己身邊附耳小聲說了幾句,這才悄悄的繞到後門,從後邊進了鋪子。
先不說楊希凡,單說他的那個诨名張二秃的随從,得了他的指使,領着身後一幫人馬浩浩蕩蕩的奔了過去,嘴裏高聲叫道:“誤會誤會,都是誤會,兩位大人且慢封店,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
“好好說個屁,你家主子呢?”福康安一見等了半天來個秃子,頓時氣兒不打一處來,沒好氣的問道,接着斜眼看着門外一色黑衣的數十人馬,哼道:“這是好好說嗎?我看這是要聚衆造反吧?來人,都給老子捆了,反抗者,格殺勿論!”
“大人且慢,咱們都是正經良民,造反的事可不敢幹,”張二秃是個混不吝,一點也不怕福康安,嬉皮笑臉的道:“咱們老爺聽說大人要封咱們的鋪子,詫異的不得了,不過他有急務要辦,不能親自過來,讓小的先給大人賠罪,并囑小人來問大人一句:不知何處得罪了大人,咱們這鋪子一向正經營業,各種商稅一個子都不敢少交,又沒犯法,怎麽就惹得大人動了如此大的肝火,還望大人直言相告,咱們老爺當面登門請罪!”
“你……”福康安不禁語結。
上頭沒有查禁仙人膏的谕旨,仙人膏就算吸了立馬斃命,現在也屬合法,張二秃得了楊希凡的提點,又加上巧舌如簧,一番話說的福康安無言以對,将好好的一個封鋪之舉說成了福康安公報私仇,頓時引起旁邊一直觀望的吸食者同仇敵忾起來。
“是啊是啊,人家好好的賣仙人膏,憑什麽查封人家的鋪子?”
“官大一級壓死人呗,指不定眼紅段老爺生意好呢!”
“欽差大人也不能不講理吧!”
“咱們花錢吸仙人膏,不偷不搶,又不犯法,憑什麽不讓咱們出去,咱們去告他們……”
“對,去告他們……”
“他們是欽差,誰敢管他們啊?”
“咱們占着理,别怕他們,巡撫衙門不行就去總督衙門,總督衙門不行咱們就上京告禦狀,巧取豪奪,萬歲爺容不下他們……”
……
場面亂作一團,原本被堵在門内的人全都湧了出來,擠擠挨挨,吵吵嚷嚷,帶來的兵士們沒有命令,隻敢推推搡搡,不敢動兵器,更加助漲了那些吸食者們的氣焰,再加上有些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居然跟兵士們撕扯起來,馬上就有失控的危險。
楊希凡坐在内裏一個雅間内,面帶微笑的聽着外邊的動靜,心說暗道:“鬧吧鬧吧,鬧的越大越好,和珅福康安,敢惹老子,這一回我讓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和珅被人連推帶擠,連人帶凳子擠到了房間的一角,卻一直動都沒動,眼睛透過擠擠挨挨的人群,一刻不停的盯在張二秃的身上,不知爲何,從見這人第一眼開始,他就覺得這人身上帶着一股殺機,隻是,現在的場面雖亂,對自己一方卻依舊有利,他實在想不出那種淡淡的危險氣息究竟從何而來。
突然,他的眼睛猛的睜大,起身大喝一聲:“小子你敢!春梅,将那秃子給我揪過來!”
春梅一直站在和珅旁邊警惕的護着,此刻一聽和珅命令,想都沒想,渾身運氣,所經之處,沸油潑雪一般,擁擠的人們隻覺一股柔和的大力湧來,自發的給她讓開了道路。沒了人群的阻擋,此刻已能瞧的清楚,隻見張二秃面目猙獰,手裏捏着一把匕首的把手,正緊貼在一名渾身綢緞的富态中年人身後。中年人面目扭曲,不敢相信的回頭張望,卻無論如何也看不到身後究竟發生了什麽,隻能不甘心的赫赫兩聲,嘴裏猛的冒出一大口暗紅色的血迹,瞪着魚眼,軟軟的倒在了地上。
随着中年的人倒地,張二秃的手裏露出一把沾滿鮮血的匕首,而他自己,面對突然分開的人群,好像吓傻了一般,張皇失措的打量四周投向自己的目光,嘴裏像猛的被人灌了一口山西老陳醋似的,又酸又澀——他本來要大呼一聲殺人的,本來他要大喝一聲殺人了之後,場面一定會更亂的,要知他倆的旁邊就站着一名巡撫衙門的兵士呢,人群那麽亂,誰知道人是他殺的……
可惜,一切的良機妙策都随着和珅一聲大喝而徹底改變。
和珅不說話,福康安不說話,就連春梅都停住了腳步,距離張二秃兩步之遙,沒有出手拿他。亂哄哄的場面突然陷入了一陣沉靜之中,落針可聞,顯得那麽的突兀,又那麽的詭異。不過,這沉靜很快就被一聲喝罵打破:
“張二秃,你爲什麽要殺老趙,老趙跟你有什麽仇?”
“張二秃殺人了,抓住殺人兇手,别叫他跑了!”
“軍爺們還傻站着幹啥,趕緊拿下他啊!”
眼看場面又要失控,和珅突然開口了:“春梅,先拿下他!”
春梅不再遲疑,揮手就将張二秃手裏的匕首拂落在地,順手點了他全身幾處穴道,揪着他的領子扔草人似的輕松丢給和珅福康安旁邊站的齊泰,拍了拍素手,貓腰用兩個手指拈起地上帶血的匕首,這才飄然回到和珅旁邊。
“好俊的功夫!”不知是誰誇贊了一句,引一片附和之聲。
和珅擺了擺手:“大家先不要亂,聽我說一句。”頓了一下,見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向自己,這才繼續道:“你們這裏邊兒,有做生意的,有當兵的,還有朝廷官員,有幾個我瞅着面熟,想來是在百花樓見過——沒錯,我就是那個曾經大鬧百花樓的葉凡,從揚州來的大商人。不過,恐怕你們隻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還有另外一個身份,今天查封仙人膏,是我下的命令,我看大家好像不甚服氣的樣子,咱們就說道說道!”
衆人早就覺得一大幫官員兵士中間夾雜着一個相貌普通的年輕人十分奇怪,現在聽和珅如此一說,頓時來了興緻,還真有那在百花樓見過和珅的,扯着嗓子問道:“葉公子,你另外一個身份是什麽啊?不會是欽差大臣吧?”
都知道和珅長的貌必花嬌,對比和珅此刻尊容,人群頓時發出一陣哄笑之聲,場面雖亂,卻不複方才的對峙局面。
莊達一直混在兵士當中,此刻卻有另外一番心思,目不轉睛的盯着和珅,一顆心居然不受控制的砰砰亂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