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園今日确實漂亮。由于今日正月十五元宵節,段成功要宴請蘇州城有頭臉的人物,所以四下裏挂滿了彩燈,将整個涉園裝點的富麗堂皇,燈火輝煌,不似人間景色。
楊希凡卻沒心思欣賞涉園夜景,聽前院兒人聲鼎沸,曲聲飄渺,想來宴請之人還在喝酒高樂,便沒進去,而是扯過一個小丫鬟讓他進去通禀段成功,自己則領着馬修與琳達徑直往燕譽堂而去。
與前院的喧鬧不同,燕譽堂又是一番景色。楊珠兒喜靜,前院兒陪着那幫子夫人們随意吃了點東西,便将範曉彤與範雯雯叫到燕譽堂閑聊,楊希凡進門時,三女正坐在内室寬大的牙床上,見他領着兩個金發碧眼的夷人進門,同時一愣,那楊珠兒便道:“希凡,你這是……?”
“生意上的朋友,”楊希凡信口說道,接着給衆人簡單的做個介紹,又安排琳達和馬修落座,吩咐丫鬟們上茶。
内室中點着好幾對紅燭,照的内室中鑲金玉屏風流光溢彩。牙床靠窗,床邊銅勾上懸挂着大紅撒花軟幔。床上大紅氈條,靠東邊闆壁上立着一個鎖子錦淡藍靠背與一個鮮紅色引枕,床面上鋪着金心綠閃緞大坐褥,床角銀質的痰盂铮明瓦亮,處處透着富貴。
琳達與馬修眼中全是驚奇,從華美的擺設中收回目光,去打量床上坐的三人,發現正中那個美婦風鬟霧鬓,穿着昭君套,爲着攢珠勒子,淡藍色繡花襖,石青色披風,素白裙子,小腳光着,盈盈一握,端端正正坐在那裏,手内拿着個鍍金火簪兒撥弄手爐裏的灰,粉光脂豔,秀美無方。
旁邊一位少女,一身鵝黃,頭上插着墜珠步搖,笑眯眯的,眼睛彎的跟月牙兒一般,嬌憨可愛,尤其是胸前那堆高聳——琳達低頭拿自己的與其比較一下,發現居然不相上下,不由苦笑暗道:這個範小姐頂多十五六歲的樣子,就已如此,不知什麽樣的男子才能有福氣消受……
馬修的目光卻隻往右邊的範曉彤身上看。範曉彤比楊珠兒和範雯雯都要高些,同坐床上,顯得鶴立雞群一般,加之秀美中帶有的那死英武氣質,對于西方人來說,别有一番吸引力。
兩位外國友人在打量三女,三女也沒閑着,目光也往兩人身上瞅。範曉彤還罷了,平日裏做生意哪裏都去,什麽人都見過,除了覺得兩人長的英俊美麗以外,不以爲奇。楊珠兒也差些,畢竟曾經倚門賣笑,算得上見多識廣,隻有範雯雯,年雖小,好奇心重,加之平日深宅大院的日子過慣了,猛一見到這充滿異域風情的男女,頓時眼睛一亮,起身抓住琳達的手笑着道:
“林達?這名字倒怪,像個男人名字,不過你長的可真漂亮,要是讓我那……”她本想提善寶的,想起楊珠兒和楊希凡在旁邊,便沒往下說,心裏卻對琳達充滿了好感。
“這是什麽?”範雯雯突然對琳達手腕上的一個類似于手镯似的的東西産生了興趣,端着她的手腕仔細觀看,發現手镯的正中,居然是一塊圓形的玻璃罩子,内裏金色的指針咔咔的走着,和英廉帶在身上的那塊懷表仿佛,不過要小的多,也精緻的多。
“自己做的我,喜歡,送給你!”琳達不以爲意的說道,順手從手腕上将表解下來給範雯雯戴在手上,見紅色的表鏈與她粉白的皮膚相映成趣,不禁嘻嘻一笑道:“你戴,比我美,手表,我起的名字,别摘,我要做的話,要多少有多少!”(注:一八o六年,拿破侖之妻、皇後j.約琵芬爲王妃特制的一塊手表,是目前知道的關于手表的最早記錄。書中出現,隻爲劇情需要,不要當真)
說着話門外傳來了動靜,楊希凡知道是段成功過來了,匆忙迎了出去。馬修精通華夏文化,見内室隻剩自己一個男人,雖然也希望多待會兒,仍舊不舍的起身随着楊希凡出了内室,隻剩四個美女坐在一起說話。
“馬修,你随意,我有些話要跟我姐夫說。”楊希凡很滿意馬修的表現,囑咐一句,拉着表情陰郁的段成功去了書房。
“怎麽回事,你不在驿站那邊等着怎麽回來了?”
“我覺得要出事,”楊希凡聞着段成功滿身的酒氣,連忙倒了一杯涼茶給他,自己也倒了一杯一飲而盡,這才将發生的事情跟他說了一遍,末了擔憂的道:“他們去了許久也不見動靜,我心裏不安,這才回來問你讨個主意。”頓了一下又道:“舒敬已經去碼頭打探消息去了,估計一會兒就過來。姐夫,你給那些人寫的信有消息了麽?”
“别提了,他娘的,分銀子的時候一個比一個積極,現在看我要出事,一個個唯恐躲避不及。”段成功恨恨的拍了桌子一下,震的杯子一顫,茶水撒了一桌。
“不是去總督衙門了嗎,見到高制台了嗎?”楊希凡心中愈發不安。
“沒見到,說是去松江府了,娘的,躲着我呢,劉師爺見的我,說了一堆場面話,什麽‘人正不怕影子斜’,‘行得正坐的端,’不過他偷着告訴了我一個消息,十分重要。”
“什麽消息?”楊希凡匆忙問道。
“我去讓你請尤拔士和範清洪過來赴宴的時候尤拔士不在,那範清洪是怎麽說的來着?”
“說運司衙門出了點事,兩幫人爲了鹽引的事情打起來了,回去處理了,已經走了兩天……難道說……?”楊希凡說着,面色忽然凝重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問道:“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