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葉凡哥哥,那柳瑞無恥至極,扔外邊自生自滅也就是了,爲何還要将其帶回來呢?”範雯雯好奇的問道。岚希原本低着腦袋,此刻不禁擡眼去看和珅,眸子中也是疑惑之色。
“少爺是要留着他當反面教材吧?”和珅尚未開口,便聽門外子墨的聲音傳來,不由大喜,連忙轉身,就見子墨挑簾走了進來,面色青灰,隐有風塵之色。
“這麽早就到了,起了個大五更吧?這邊雖說天氣比咱們北邊暖和些,黑天半夜的,那風也是刺骨的寒,又沒要緊事,白天再回來也行嘛!”
和珅的語氣中帶着些埋怨,南宮子墨聽了,心頭卻暖暖的,先給和珅打千兒請安,又給範雯雯請安,這才搓了搓凍的發青的臉蛋兒,笑着道:“主子體恤,那是奴才的福分……奴才尋思主子定是急于知道回音兒,原說連夜回來的,三爺硬抻着不放,這才又耽擱了半宿……”
“瑤林怎麽說?”和珅問道,他與福康安雖然相交莫逆,不過人都要面子,昨天急慌慌的派子墨過去,原屬無奈,心裏一直吊着,生怕惹的福康安多想,此刻見了子墨,自然當先問了出來。
南宮子墨是靈透人兒,自然明白和珅擔心什麽,呵呵一笑道:“主子多慮了,三爺就是辦事急躁些,好歹還分的清。奴才過去将您的話一轉述,他臉色馬上就變了,一個勁兒的自責,說什麽‘他娘的,原想着幫幫你家主子的,你要不來,真得捅大簍子……’一應都按主子的吩咐去做了,臨别還一個勁兒囑咐我,回來讓奴才務必轉告主子,千萬别跟他一般見識……”
子墨學福康安說話的語氣很像,和珅的面前頓時浮現福康安懊惱的樣子,不禁撲哧一樂,一顆心頓時落了地,呸了一聲道:“這小子就是憊懶……”
“我早就說過不讓你招惹他……這家夥整天介琢磨……呸,好惡心人的!”範雯雯插嘴道,話未說完,小臉兒上已經蒙上了一層紅暈。
經她一提,和珅忍不住回憶起當初當初英廉夫人大壽,在英廉府中第一次見到福康安時的情景。當初福康安對和珅,純粹是一片亵玩之心,這讓他非常之反感。不過随着一件件事情的發生,尤其是那晚在富察府他對福康安剖明心迹之後,福康安雖也免不了開些玩笑,倒是很少再動歪心思——他真的放棄了麽?爲何還對老子如此依從呢?
和珅不禁苦笑,心說:“都說最難消美人恩,那也沒啥大不了的,不過以身相就而已,還占便宜呢……這俊男的恩情呢?又該如何回報?莫非也讓老子以身相就,奉獻**?”
馮雯雯見和珅沉默,還以爲他生了氣,連忙解釋道:“對不起,我不是說……哥哥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不想越說越亂,到最後她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隻好手指使勁揉捏着鵝黃坎肩的下擺,怯怯的不敢看和珅。
旁邊的岚希聽子墨叫和珅“主子”已是驚訝,現在又見馮雯雯對和珅露出如此小女兒神态,記起昨日艾氏說的話,更是吃驚,愣愣的看着和珅,心說這人到底是誰啊,真的隻是一個普通的商人麽?
按下岚希的疑惑不提。
和珅撲哧一笑,伸手揉了揉馮雯雯的腦袋,“臭丫頭,一天就知道胡思亂想!”這才端正坐到床頭沖子墨道:“江甯那邊的反應如何?”
子墨走到桌子前要沏茶水,岚希匆忙上前搶了過去,二人目光一對,子墨便放開了茶壺,沖她微微一笑,這才轉身回答和珅的問題:“江甯那邊亂成一鍋粥了,遞門子的撞木樁的說好話的送禮的,三爺住的地方門檻都快被踏平了。聽三爺說,就連京裏邊都有飛鴿傳書過來講情的,攪的三爺頭都大了。多虧主子妙計,三爺天子劍一請,寫認罪書的命令一下,那些人們這才消停些。”
和珅想象着那些人的醜态,不由暗自解氣,忽又想起一事,連忙問道:“總督衙門呢?有派人過去嗎?”
“那倒沒有。”子墨順手從岚希手裏接過沏好的熱茶躬身遞給和珅,一邊斟酌着詞句說道:“高制台位高權重,又受萬歲爺信重,想來是自重身份,除了三爺請天子劍時,親自去了一遭……當時奴才就在旁邊,隻聽他誇了三爺幾句‘年少有爲,少年英才,行事果決’之類的套話,别的沒說什麽。”
和珅邊聽邊點頭,末了道:“他這麽做倒也符合他的身份。像他們這個位分上的人,做事講究個指東打西,深藏不露,就算心裏邊再不痛快,面上也絕不會表現出來……對了,有問起欽差正使麽?”
“說要去參拜的,被三爺拿話搪塞了過去。”
“哼,這些人都是人精……”和珅愈加懊悔當初的下策,平白在這些老油條們面前丢人現眼,抿嘴一笑兒,心說老家夥們且先得意着,咱們騎驢看唱本,走着瞧。
“對了主子,”子墨見和珅沉思,突然想起一事,從懷裏掏出一個白紙訂好的本子遞給和珅道:“芹圃先生這些日子心情不錯,把那《石頭記》寫了好幾章,托奴才給主子帶過來,說讓主子看過之後再給京中傅恒相爺再抄一份……”
“他自己怎麽不抄?”和珅不滿的道,接過本子細心去看,發現上邊居然都是用生花墨染寫就的蠅頭小楷,不禁一樂。
“據說是故地重遊,忙着拜訪故人呢!”子墨也笑着道。
“表……表少爺,您們嘴裏說的那芹圃先生可是寫那《石頭記》的曹雪芹先生麽?”岚希一邊站着,忽然插嘴問道。
“是啊,他是我請的西席先生……怎麽你也聽說過他的名号?是了,那天在百花樓,賽雪兒唱的那首《葬花詞》可不就是芹圃先生的大作嘛!”
和珅說的随意,岚希的眸子中卻異彩流動,怯怯的問道:“那表少爺,有機會能讓我見見那位芹圃先生麽?樓裏的姑娘們對他都欽佩的很。尤其是雪兒姑娘,尤爲推崇,一提起他來,神采飛揚,瞅那架勢,讓她以身相許都不在話下……”
還說賽雪兒,你自己現在不就是神采飛揚,明豔動人麽?和珅暗暗羨慕曹雪芹,不及說話,便聽子墨旁邊笑道:“這有何難?你不知道,芹圃先生的命都是主子救回來的,主子跟他是忘年交,是吧主子?”
後一句他是對和珅說的,接觸日久,他早就摸清了和珅的脾氣,知道這主兒是個不拘小節的人,老是恭恭敬敬的對着,和珅反而不喜。
和珅果然一笑,白了子墨一眼道:“行了,少給老子戴高帽,”說着話見岚希面露詫異之色,知道她定是在懷疑自己的身份了,也不解釋,正色沖子墨道:“這裏的事你不用管了,派人去揚州那邊,讓生産生花墨染的加緊生産——既然決定把生意開到這邊來,就正正經經的大幹一場。”
頓了一下,見子墨點頭,又囑咐道:“卿靖腦子靈活,做生意經驗豐富,有事跟她商量着些。還有,蘇州這邊份額的事,都交給她處理,這幾天你别閑着,挨頭去拜訪那些有頭臉的生意人,一來拉拉關系,二來麽,給我打聽着,看能不能找到跟倭國走私的渠道……”
“主子您這是……?”子墨一驚,詫異的問道。
和珅抿嘴兒一笑,殺氣騰騰,随即又瞬間斂去,淡淡道:“問那麽多做什麽?到時候自有用處,去吧!”
想起仙人膏,其實和珅的意思不言自明,子墨就是奇怪,那倭人究竟怎麽得罪了自己這主子,惹得他如此光火?隻是不敢多問,連忙躬身,退步出門,剛到門口,又聽和珅一聲“等等,”連忙駐足回身。
“去,找人把這兩份文稿各抄一遍,底稿拿回來,抄好的連同這兩封信,一并寄出去。”
子墨匆忙上前從和珅手裏接過兩份文稿和兩個已經紅漆封口的牛皮信封,見上面各寫着“額娘親啓”“義母親啓”的字樣,知道是寫給伍彌氏與棠兒的,又看文稿,一份乃是曹雪芹所寫的《石頭記》,另外一份最上邊一張寫着《神雕俠侶》四個大字,厚厚一沓,足有二十多張,随意翻開瞅了一眼,見上面皆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不禁驚歎道:“主子寫的真快啊,幾天沒見,都成書了……那天聽您講故事,挺有意思的,奴才讨個情,一會兒找人抄的時候,能不能自個兒留一份?”
“随你吧!岚希,子墨對這邊不熟,你也陪着他去吧,記住,這稿子隻給我幹娘寄去就好,我額娘那兒,就不必了。”不知爲何,他心裏隐隐不希望這篇《神雕俠侶》的故事被伍彌氏看到。
岚希見子墨面露驚喜感激之色,忍不住臉一紅,答應一聲,跟着子墨出了門,直走出老遠,才抻了抻子墨的袖子,低聲問道:“子墨,那表少爺莫非是……?”
“嗯”子墨點了點頭,不知爲何,單獨跟岚希相處,他總是有些放不開。
岚希卻沒注意這些,雖然早有所覺,一旦證實,還是驚訝的張大了檀口,心兒噗通噗通狂跳,忽的憶起一事,忙壓低聲音問道:“不是聽人說欽差大人貌美如花麽?怎麽……?”
“春梅姐姐乃是江湖異人,有人皮面具。”子墨老老實實的答道。
“哦,”岚希隐約聽過“人皮面具”,恍然大悟,接着又問:“那他的幹娘,不就是那‘滿洲第一美女’,傅恒相爺的夫人麽?你見過嗎?長的真有那麽漂亮?我看春梅和卿靖小姐就挺漂亮的,比她們如何?”
子墨一愣,腦海中猛然浮現棠兒的面容,少頃才歎息一聲道:“沒法比,夫人的美,不是人間氣象,非要找個人比的話,隻有主子了,主子是我見過最漂亮的男人,”說着一頓,見岚希面露驚奇,連忙又道:“不過你可别在這方面誇他,搞不好,會出人命!”
“人命?”岚希不禁愈加好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