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面黑衣漢子卻是對戰經驗極其豐富,一雙厲眼,無片刻離開和珅周身,早就發現和珅握槍之手輕輕晃動,心中冷笑,蓦然一個擰身錯步,在和珅尚未反應過來時,已經繞開火铳,欺到了他的近前,四目相對,中間僅有半尺不到的距離。
變起俄頃,和珅下意識扣動了手中的扳機,便聽“砰”的一聲轟天介震耳巨響,手臂一顫再一麻,已被對方捏住了膀子,火铳再也拿捏不住,啪嗒落在地上,隻覺大勢已去,額頭冒汗,卻不甘心就此束手,擡腿用膝蓋去撞對方下陰。
大漢早有提防,擡腿就迎了上去,就聽“咔吧”一聲骨頭脆響,和珅隻覺膝蓋撞上鐵錘一般,鑽心疼痛瞬間傳遍全身,銀牙猛咬,疼的嘶嘶直吸冷氣。
蒙面漢子知道,被自己這七成力道一撞,對方的膝蓋即使不碎,也得裂開幾瓣,見和珅隻是疼的呲牙咧嘴,卻不叫嚷,心中也自佩服,反而不再急于殺他,開口道:“看你是條漢子,有什麽遺言,交代一下吧,隻要不過分,我盡量滿足你!”
和珅帶着面具,無法看到臉色,不過,膝蓋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整個臉都扭曲起來,聽對方如此一說,心知自己跟對方差的太遠,不由一陣悲涼,嘶聲道:“想不到大風大浪我都闖過來了,今天卻要死在你的手裏,”頓了一頓,努力扯出一個難看的笑臉:“沒說的,要殺便殺,你若真是漢子,放過我姐姐,即使做鬼,我不怪你!”說罷圓睜了眼睛,毫無所懼的迎着漢子的目光。
“你真不怕死?”蒙面漢子暗暗稱奇,被和珅盯的居然閉了閉眼,一陣懊惱,忍不住 開口問道。
“我本劫後餘生之人,死又何懼 ?”和珅道,心頭卻恍然間掠過無數熟悉面孔,暗歎一聲,挺了挺胸道:“少羅嗦,來吧!生的時候沒看到,死的時候,老子得看清楚!”
這話說的着實爺們氣概十足,便是那一幹圍着的蒙面漢子也暗暗伸大拇指,爲首之人,忽的松開抓住和珅的膀子,退後一步,抱拳打了個躬,沉聲道:“這刀名喚秋虹,乃是吹毛斷發的寶刀,在下受恩主所托,不得不爲,得罪了,定給你個痛快!”
“要殺我弟弟,幹脆連我也殺了罷!如若不然,欽差大臣駕前,我定會将今日種種一一陳訴,天涯海角,也要将爾等捉拿歸案,枭首示衆!”卿靖的聲音突然傳來,和珅回頭,發現不知何時,她已從車裏鑽了出來,此刻昂首挺胸的立在自己身後,月光照耀之下,俏目圓睜,滿臉的堅毅之色,居然毫無懼意,不由感動,顫聲道:“姐姐,他已答應放你,趕緊走,莫要空丢了性命!”
“說的是,你走吧,君子一言快馬一鞭,我雖不是君子,卻也說話算話——欽差那裏去告狀也由的你,我縱橫江湖多年,昔日……不過是個乳臭未幹的毛娃娃罷了,怕還奈何不了我。”
蒙面漢子自負的一笑,單刀一擺,做了個請的手勢。卿靖非但不爲所動,反而閃身站到了和珅的前邊,仰着下巴,輕蔑的看着對方:“莫欺老娘是女人,要殺一起殺,皺皺眉頭,不是爹生娘養的!”
“你……?好好好,好一出姐弟情深,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們!”蒙面漢子眉頭一皺,單手挽出一個絢爛的刀花,猿臂一伸,舉刀揮了下去。
月光下,但見寒光閃閃,那如亮銀一般的鋼刀,攜帶無與倫比的殺機直劈而下,由于速度太快,與空氣摩擦,居然發出尖銳的呼嘯聲。和珅來不及多想,忍着膝蓋上的劇痛,一把将擋在前邊的卿靖甩到一邊,目視着刺目的刀鋒,銀牙猛咬,嘴角抿起,綻放出一縷微笑。這樣的微笑,隻有在他自己動了殺機的時候才會自然浮現,此刻卻露了出來,不知道他是恨極了蒙面漢子,還是恨極了那該死的命運。
刀風呼嘯,天地間仿佛也被這爆裂的一擊動了顔色,一片烏雲突然湧來,瞬間掩住了明月,四周頓時一暗。和珅一拽之力用上了吃奶的勁兒,卿靖輕飄飄如在雲端般摔飛出去,人在半空,一滴清淚順着眼角流下,已是閉了眼睛,不忍看和珅身首異處的慘狀。
眼看慘劇不可避免,和珅心裏都生出了一份無奈之感,卻見眼前蓦然爆出一輪燦爛的光華,同時耳中傳來“嗆啷”一聲脆響,下意識的一閉眼睛,待他再睜眼時,發現對面蒙面漢子不知何時已經退出了将近一尺多遠,在自己與他之間,一名身穿雪白紗袍的女子俏然而立。烏雲散去,四周突然一亮,便見她烏發随風飄揚,雪白的袍子随風招展,露出下身光滑如玉的修長美腿,月光下,發出潔白而又聖潔的光芒!
這是……?和珅心中一動,來不及慶幸死裏逃生,開始疑惑起來。
“砰——”重物落地的聲音夾雜着一聲痛呼,然後便是驚喜的聲音:“你還沒死?太好了!”
和珅方才想起卿靖,急忙轉頭看去,見她狼狽不堪的半仰在地上,臉上卻挂着喜極而泣的眼淚,連忙問道:“沒摔壞吧?”
卿靖差點被摔散了架,此刻卻顧不得身上的疼痛,雙手撐地,強忍着起身奔到和珅身邊,一伸手,就把和珅摟在懷裏,嗚嗚痛哭起來,邊哭邊道:“你怎麽那麽傻……嗚嗚……我以爲……嗚嗚……”
和珅腿上受傷,被卿靖一帶,便覺膝蓋處萬根鋼針穿刺一般劇痛,身子一軟,一頭紮在卿靖軟綿綿的懷中,又疼又悶,心中卻感動的無以複加,什麽都不想,猿臂輕舒,已經環住了對方稍顯豐碩的腰身。
“你不是百花樓那賽雪兒嗎?爲何阻礙我等辦事?你究竟是什麽身份?”耳邊忽然傳來蒙面漢子的質問聲,話音未落卻咳嗽了兩聲,顯得有些中氣不足的樣子。和珅連忙掙開卿靖的懷抱,回頭向那漢子看去,見他握刀的手垂着,雖看不到面上神色,想來适才已在賽雪兒的手下吃了暗虧。
沒錯,方才危急時刻出手救下和珅的便是那百花樓的頭牌賽雪兒,讓和珅疑惑的是:“老子跟你并無交集啊?不但沒交集,不久前還給了你個難看,你不恨老子都是好的,怎麽會出手相救呢?”不禁暫時忘記了疼痛,豎起了耳朵。
就聽賽雪兒咯咯一陣嬌笑,然後笑聲忽止,雙手在胸前翻動了幾下。和珅在她身後,看不到她做的什麽動作,卻聽不待她動作完畢,那些蒙面漢子同時發出一陣嘶嘶吸冷氣的聲音,然後就見那爲首的蒙面黑衣人突然一躬到底,用無比驚懼的聲音道:“原來是仙子駕到,恕咱們有眼不識泰山……”
“滾——”一聲脆喝,卻是發自賽雪兒的口中,其聲冷厲如刀,聽在和珅耳内,居然感覺一陣冷風襲過,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那些漢子卻如蒙大赦,同時一躬,頭也不回的匆匆去了,竟然看都沒有再看和珅一眼。
“爲什麽出手相助?”和珅此刻一頭霧水,忍不住沖賽雪兒的背影問道。
“萬事皆有緣分,多說無益,時機到了,你自然會明白!”賽雪兒沒有回頭,淡淡說了一句,也不見她如何作勢,身子忽然拔地而起,仿佛地球引力突然對她失去了作用一般,和珅目瞪口呆中,她已輕輕落在了街旁房頂之上,再幾個縱身,已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還真是越來越有趣了!”和珅望着賽雪兒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語,忽然回頭看卿靖道:“看來江南局面,非但不簡單,反而十分複雜,今日你我遇險,沒有丢命,純粹是僥幸。這賽雪兒不知代表了哪一方的勢力,就那些蒙面漢子,恐怕也非他們說的那樣簡單。”
“不是說孔冥派來的嗎?”卿靖早已止淚,聞言不解的問道。
“哼,若是孔冥,他們怎麽會放你離開?明擺着是嫁禍,不過你性子剛烈……不是孔冥,那又會是誰派來的呢?楊希凡?莊達?”和珅腦子裏亂糟糟的,突然感覺自己掉入了一個巨大的陰謀,對手早就張以待,自己卻懵懂的闖了進來而不自知。
猛然想起一事,不禁一拍額頭驚呼道:“遭了!”
卿靖見和珅如此,不禁花容失色,匆忙問道:“怎麽了?”
“咱們跟瑤林說好的,讓他到了江甯就亮明身份,此刻已經過去了五六日……他身邊高手端木兄弟已經跟着劉三出海,春梅又跟着我,就隻墨林與芹圃先生,此刻江南處處殺機,莫不是出了事吧?”
“不會吧?”卿靖下意識道,卻知和珅擔憂的并非無的放矢,不禁皺起眉頭,暗暗提起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