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過了四五日,這一日天還未亮,和珅便醒了過來。每日晨間必定造訪的陳氏老伯如約而至,又見晨曦中,春梅裸露在外的粉臂光潔如藕,絲滑小衣,遮不住翹挺菽乳,不免狂意爆發,攪醒了對方,好一番征伐。直至前院兒狗叫,隐約傳來動靜,這才鳴金休戰。
穿好衣服,與春梅一前一後出門,正遇到魏老三端着個盛黑豆的笸籮從馬廄出來,忙問道:“喂馬的事魏大人還親力親爲啊?前院兒狗叫的厲害,不知是何人喧嘩?”
魏老三偷眼瞥一下面帶潮紅的春梅,心說那日這女人不是抱着那小白臉兒麽,今日怎麽又跟着這位其貌不揚的“表少爺”從一個房裏出來?真是個小**!又恨又妒,暗自呸了一下,強扯嘴角笑道:“表少爺說笑了,什麽‘魏大人’不‘魏大人’的,芝麻綠豆不入流,小老百姓覺得是個官家,真正的大人眼裏,咱這樣的就是個渣……”自嘲一笑繼續道:“我也是聽前院兒狗叫,正要過去看看……你們忙,等會飯好了我讓人來叫你們!”說完視線從春梅高聳的胸脯上掠過,暗咽了口吐沫,這才匆匆的去了。
“不要臉的色胚子,遲早挖了你的眼珠子!”春梅小聲咕哝了一句,俏臉如霜,惹得和珅一笑道:“行了我的臭丫頭,誰讓你長的喜人兒呢?鼓鼓囔囔的,是個男人,看了都想咬一口!”
“少爺……什麽臭丫頭……?”春梅俏臉猛然爬上一絲紅暈,嗔了一句,心裏又羞又甜。
笑鬧了兩句,猛見楊夢凡一身簇新,打扮的人模狗樣從前院兒轉了出來,身後魏老三哈着腰,尚有五六個腰系紅綢的彪悍漢子跟着,前呼後擁,顯得頗有氣勢。
“二爺,這位是卿靖小姐的表弟——葉凡葉公子,那日你前腳剛走,葉公子……”
“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楊夢凡楊二爺吧?聽表姐說起過,失敬失敬!”和珅打斷魏老三的介紹,下台階迎上去沖楊夢凡一抱拳道:“我都聽我表姐說了……我們姐弟在這蘇州舉目無親,遇到楊二哥,還真是幸運啊!”
“好說好說……”楊夢凡呵呵一笑,“我與你表姐一見如故,不就安排個地方麽?小事一樁!以後有什麽爲難着窄的,沖你叫我一聲‘楊二哥’,盡管找我就是,盡着蘇州城打聽,我楊夢凡辦不了的事,還真沒幾件!”
“那可真是謝謝楊二哥了!”卿靖聽到動靜也從她房間裏款款出來,笑意盈盈的沖楊夢凡蹲身一個萬福起身道:“這幾天二哥都不來找小妹,小妹還以爲你把人家忘了呢!”
楊夢凡的視線原還在春梅身上打量,暗暗奇怪那天晚上怎麽沒有注意這麽個漂亮女人,猛見卿靖一身大紅衣裙,昂首挺胸的從房間裏款款走出,頓時将春梅放下,眼睛一亮笑道:“妹妹今天真好看,廟裏的菩薩雖美,可也沒你這副精氣神兒,讓人一看,從心裏覺着得勁兒!”接着一頓,解釋道:“不是我不來看你,實在是有些俗事絆住了手腳——我姐夫正月十五要宴請各地鹽商富戶,這些日子下請帖買東西,忙的我團團亂轉,這不一騰開手腳,我緊着便來看你了!”
“我就說楊二哥不是那樣說話不算話的人麽!如此說來倒是小妹錯怪你了,先給你陪不是,小妹頭發長見識短,二哥可不能跟我一般見識!”卿靖笑道,伸出嫩白素手捋了捋腮邊垂下的亂發,蹲身再一萬福,真是風情萬種,把個楊夢凡看的眼都直了。
“其實我是要去碼頭上接人的,這是抽空來看你,等會兒還得走,”楊夢凡心癢難騷,暗吞了口吐沫。和珅插口問道:“誰這麽架子大,居然要楊二哥親自去接?”
“這人倒沒什了不起的,不過是個奴才,關鍵是這人的主子有些了不得!”楊夢凡撇着嘴道,接着壓低聲音神秘的問道:“聽說過和珅嗎?就是那個正白旗副都統,右副都禦使,十五歲的從二品大員,萬歲爺親自賜名和珅的欽差大臣!”
“哦?怎麽跟他有關嗎?”和珅與卿靖春梅對視一眼,心下奇怪,暗道老子啥時候又成正白旗副都統了?又是誰打着老子的旗号行事呢?他全家被擡旗的,并被封爲正白旗副都統的事已經明發了谕旨,隻是這些日子他和福康安幾乎跟官府斷了聯系,是以并不知道。
“正是跟他有關!”楊夢凡重重的點了點頭,“這和珅原是正紅旗下破落子弟,你們知道他是怎麽發迹的麽?原來這人有個本事,自制的一種筆名叫‘生花墨染’,畫出的人像跟真人一般。先是給内大臣英廉的夫人祝壽時露了一手,驚動了傅恒相爺的三公子福康安。那福康安愛鑿後門的名聲京城人都知道,一眼就看上了和珅這個會畫畫的小白臉兒……和珅也會巴結,一來而去,靠着那‘生花墨染’筆畫像的本事,非但被傅恒相爺收作了幹兒子,還跟萬歲爺的親兄弟和親王爺搭上了關系。萬歲爺也瞅他順眼,這才讓他小人得志……這一切都是那‘生花墨染’的功勞。如今連和親王也都跟和珅學用‘生花墨染’作畫寫字,京城刮起了一股學用‘生花墨染’的風,咱們江南也受到了影響,那些富商貴胄們,人人以擁有一支‘生花墨染’而顯擺,價錢都炒到了二三十兩一隻——如今我接的那人,便是爲和珅打理‘生花墨染’生意的奴才,據說叫南宮子墨。”
聽楊夢凡一番長篇大論,和珅哭笑不得。石墨筆掙錢,這事他自然清楚,隻是萬想不到,下邊居然會有這樣的流言。生氣吧,這樣的留言無論是誰弄出來的,總之對于石墨筆的生意有好處。不生氣吧,這流言還真是犯了他的忌諱。左右爲難,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實不相瞞楊二哥,前幾日跟小妹在一起的那些人就是微服私訪的欽差大臣和珅與福康安,他們不讓洩露身份,小妹也不敢明說。現在他們去了江甯,再瞞二哥就說不過去了!”卿靖忽然說道。
不是她要出賣和珅,實在是早就定好的計策:和珅與福康安河間府風雪救佳人的事,起碼高恒就知道。然後一路南下,一直同路。又在淮安遇海匪,在揚州耽擱,破綻實在太多,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出來。隐瞞不是良策,索性自己暴露出來——反正福康安确實去了江甯,說不定現在已經放出了風聲。那段成功就算再奸猾,也萬想不到和珅一直留在蘇州。
這樣說還有一個好處,起碼可以取信楊夢凡——卿靖的身份不是秘密,一查就清楚。等到别人查出來的時候可就被動了,不如現在主動承認——和珅最明白騙人的真谛,九真一假,任對方奸猾似鬼,也能糊弄過去。
那楊夢凡果然一愣,面色大變,急忙問道:“妹子,你說的可是真的?”
“二哥對我這麽好,小妹怎麽敢騙你呢!實話說吧,我本是揚州人士,原在京城開‘一元茶館’的,與那和珅本是素識,隻因生意上出了些問題,這才回老家來,不想半路上正好遇到了微服私訪的和珅他們……”
“前兩天我大哥還囑咐我留心注意那欽差大臣的行蹤呢,想不到……你可算幫了我大忙,不行,我得趕緊回去将這消息告訴我姐夫!”楊孟凡打斷卿靖的話,匆忙說道,接着又道:“今天你們别出去轉了,下午的時候那南宮子墨要在‘百花樓’開什麽訂貨會,聽說到時候還有和親王爺傅恒相爺親自用過的‘生花墨染’出售,中午時我過來接你們,咱們一起過去開開眼界。”
說罷楊夢凡再不敢耽擱,先去碼頭上接了南宮子墨,将其安頓好後,匆忙打馬回了涉園,沒見着楊希凡,便徑直闖進了燕譽堂,正碰上穿戴整齊的段成功,不禁匆匆道:“不好了姐夫,不好了!”
“咋咋呼呼的,成何體統?你也三十多的人了,好歹跟你大哥學學!”段成功闆着臉喝道,一邊沖旁邊管家道:“你先出去,我随後就來!”話罷才問楊夢凡:“說吧,到底啥事,天塌下來了?”
楊夢凡被訓一頓,心裏老大不以爲然,卻不敢反抗,隻在心裏暗罵,還是将從卿靖那裏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講給段成功聽。
“去了江甯?這女人叫什麽你知道麽?”段成功聽罷眉頭一皺問道。
“卿靖,她自己說是揚州人士,以前在京城開茶館的,叫什麽‘易遠茶館’……”
“不是‘易遠’,是‘一元’吧?”
“什麽‘易遠’‘一元’的,我也沒聽清,意思差不離吧!”楊夢凡不知道段成功爲什麽在茶館名字上糾結,不以爲然的道。
段成功沒有理會楊夢凡的啰嗦,眉頭狠狠一擰,面上一片凝重,良久沒有說話。
“對了,我大哥呢?”楊夢凡沒話找話問道,他實在是怕了段成功這副臉色。
“哦,介休範氏的女公子來了,你大哥去陪她們了。”段成功順口答道,接着又問:“接到那個南宮子墨了吧?下午你大哥要陪着範氏女公子去參加那勞什子訂貨會,你也去幫着撐撐場面。對了,你未來大嫂旁邊那位是内大臣英廉的掌上明珠,你小子别打她主意。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