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曹祥瑞爬在地上像狗一樣汪汪叫着,那副可憐而又痛苦的樣子,福康安仿佛看到年邁的乾隆爬在地上,心一抽,顫聲道:“善寶,我錯了,這東西果然厲害的緊,好好的大活人,居然變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太可怕了!”停一下恍然道:“剛才他要殺你,是因爲知道你手裏有仙人膏罷?是了,現在爲了減輕痛苦,估計讓他扯旗造反他都幹。”
“這還僅僅是他一人,如果大清有半數的人吸食仙人膏上瘾呢?你還認爲我是小題大做麽?”
福康安根本就不敢想象和珅的假想。現在他知道了,那根本不是聳人聽聞——自己僅僅吸食了一次,那樣的滋味便刻骨難忘。假如今天不看到曹祥瑞毒瘾發作而又得不到仙人膏的場景,恐怕明天自己還會偷着吸食一次吧?多虧善寶了。
“這東西太可怕了,媽的,你還敢弄回來,我這就一把火燒了它去!”
“燒了幹什麽?這麽好的東西燒了可惜了的,我還指着它們換銀子呢!”見大家愕然,和珅抿嘴兒一笑:“咱大清周邊可不總是太平,你們說,咱們将這東西賣給那些土司國王們,讓他們……”瞥了眼依舊在地上爬着犬吠的曹祥瑞,他的聲音變的又陰又冷:“尤其是海那邊的倭人,我一定要讓他們嘗嘗這仙人膏的滋味,體會體會東亞病夫的感覺!”
“東亞病夫?”福康安不明白和珅冒出的這個詞兒是什麽意思,也不知道和珅爲什麽如此痛恨東邊那個彈丸小國,都開始抿嘴兒笑了,不知道這些倭人怎麽得罪了他。
失态了!和珅猛然醒悟過來,自失的一笑,擺了擺手,“不說這些了……子墨,墨林,你倆找人将曹祥瑞弄出去,尋個空屋子,把他的手腳固定在床上,防止他自殘。再請個大夫給他開點調節陰陽,滋補中氣的藥。毒瘾的戒斷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不過熬過這幾天,隻要日後再不碰那仙人膏,也就沒事了。記住,無論他如何哀求,都不準給他仙人膏!去吧!”
看着曹祥瑞掙紮嘶吼着被人捆了出去,大家心裏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曹雪芹歎息一聲,忽然起身繞室轉了一圈,停住吟道:“世事真荒唐,思來愈可悲。休笑世人癡,辛酸夢一場!盛世太平,生的是醉生夢死。紙醉金迷,豈不知繁華如鏡?知命的,莫問前生。獨醒的,天命早定。看破的,人間豪傑。癡迷的,不過是白送性命。衆人皆醉我獨醒,善寶啊善寶,這真是乘除加減,上有蒼穹!”
聽着曹雪芹這詩不似詩詞不似詞的歎吟,所有人癡在了當場。
福康安想:善寶怎麽好像什麽都知道?如今大清盛世,看着繁華,阿瑪卻常常歎息,說什麽弊端種種。就主子爺,也是隐憂重重。莫非,真像芹圃說的,他是上天派來,拯救蒼穹的?
春梅卻想:這芹圃說什麽“休笑世人癡,心碎夢一場……看破的如何如何,癡迷的如何如何”,我比善寶大了足有十歲,如今他愛我憐我,或是喜歡我這副皮囊,再過幾年等年老色衰,還會如今日這般麽?将來他是必定要找個夫人的,未來的夫人又會對我如何呢?
卿靖卻想:善寶大爺是看破的,芹圃先生是知命的。今日一曲,道盡人間種種,便似那《石頭記》中《喜冤家》中的斷語,“中山狼,無情獸,全不念當日根由。一味的驕奢**貪歡媾。觑着那,侯門豔質同蒲柳。作踐的,公府千金似下流。歎芳魂豔魄,一載蕩悠悠。”不就是我的寫照麽?幸好有孟蟾,隻是,便如那芹圃所說,“那美韶華去之何迅!再休提繡帳鴛衾。隻這帶珠冠,披鳳襖,也抵不了無常性命。”京城别孟蟾,再相見,不知還有沒有那個緣分了。
一時間衆人心思各異,沉悶良久,和珅突然呵呵一笑:“這都怎麽了?好端端傷感什麽?說什麽人生如夢,夢如人生,我就知道一句,人生易老天難老,人間正道是滄桑,一切憑心行事,結局如何,順其自然便是!”
這也是和珅的真實想法。穿越以來,開始時他還抱着人定勝天的心念,一心要改變和珅的命運,進而改變整個國家的命運。如今接觸日深,對于這個龐大卻又蟻穴滿滿,日趨腐朽的帝國,他漸漸感覺獨立難撐,尤其是發現後世危害國家百年之久的鴉片居然現在就已經有了悄悄流行的趨勢,更是心生感慨,心态都有些消極起來。
不過也僅僅是一瞬,看着旁邊這些好朋友好兄弟,一股責任感油然而生,再次一笑道:“剛才逗你們,都别消沉了,那陸放翁七十歲還敢寫:‘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爲國戍輪台。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吾輩年輕氣盛,正是建功立業之時,如今宵小亂國,合該我們立個大功勳——瑤林,明日咱們就動身往蘇州,我倒要看看,那個段成功是個什麽牛黃狗寶。卿靖,别以爲你們女人便不能有事業,将家裏收拾收拾,明日跟我一同去蘇州,帶上那幾箱子仙人膏,我去找那莊有恭商量将仙人膏賣到倭人的事宜。不是說此人膽大包天麽,這樣掙錢的好事,他絕對不會拒絕。今後,跟日本人做生意的事都交給你。還有春梅,一會兒你去那三清觀一趟。至于芹圃,什麽我也不求,但求你好好将那《石頭記》寫完,不是我吹牛,此書完本之日,便是世間奇書誕生之時,将來是要傳遍世界的,便那西方夷人,都得對您挑大拇哥!”
衆人見和珅意氣風發,都覺得振奮,一掃方才悲涼消極。卿靖熱血沸騰,有種士爲知己者死的念頭在腦子裏盤旋,再也坐不住,出門去安排家中事宜。春梅也笑了下,去三清觀不提。
曹雪芹也要告退,和珅卻拉着他不讓走,想将後世看的金庸大俠的神作《神雕俠侶》故事講給曹雪芹和福康安聽:“都别走,芹圃寫書,激發我的靈感,也有個故事講給你們聽,參謀一下,若是有趣,閑着沒事,也學芹圃将它寫下來,賺那些女人眼淚去!”
“哦,善寶也要寫書麽?我倒好奇,你如此年輕,能寫出個什麽樣的故事來?”曹雪芹道,不是他看不起和珅,實在是能将小說寫好的,都有豐富的人生閱曆。過了年,和珅也才十六歲,雖說也受過些苦,不過,他還真不相信和珅能寫出多麽有内涵的故事來。
福康安卻很感興趣,挨着和珅坐了,催促道:“快說說,快說說!”
和珅那次在富察府逗棠兒時,曾想着将《鹿鼎記》寫下來讨好棠兒,現在變了心思,覺得韋小寶那樣花心的人絕對不會讓棠兒看上眼,倒是那癡情的楊過,與自己的脾氣有些相似,而且也是師徒**之戀,對小龍女用情至深,可謂感人肺腑。真要寫将下來,棠兒見了,必定砰然心動。
不過他也不知道現在的人欣賞水平如何,這才要先拿曹雪芹與福康安試水——反正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嘛。
曹雪芹也将椅子搬的離和珅近些,不願掃了和珅面子。
和珅示意福康安将自己扶坐的舒服些,回憶着《神雕俠侶》的情節,開始講了起來:“這是段關于愛情的故事,芹圃定是聽說過那首詞的:‘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金人元好問的詞,故事便從這裏開始。話說南宋理宗當年,江南嘉興南湖湖面上,幾名少女蕩舟其上,唱的是歐陽修的詞,詞雲:‘越女采蓮秋水畔,窄袖輕羅,暗露雙金钏。照影摘花花似面,芳心隻共絲争亂。 雞尺溪頭風浪晚,霧重煙輕,不見來時伴。隐隐歌聲歸棹遠,離愁引着江南岸。’曲調悠揚纏綿,恰被湖岸一名貌美道姑聽到,提起沾滿鮮血的左掌,歎息道:‘那又有甚麽好笑?小妮子隻是瞎唱,渾不解詞中相思之苦、惆怅之意。’她的身後十丈開外,站立一名青袍長須老者……”
金庸所作《神雕俠侶》是其所有著作中描寫感情着墨最多的一部,後世被譽爲“情書”,其關于愛情的獨到見解,曆來爲人稱頌。和珅後世爲情所傷,對這一部作品可謂鍾情至深,每每讀至十六年後楊過與小龍女重逢之時,便會黯然神傷。正因如此,這部作品他可算是銘心刻骨,倒背如流,此刻講述起來,娓娓道來,毫無遲滞之感,便如真是他所寫就一般。
堪堪講至陸立鼎夫婦身死,楊過出現,身中冰魄銀針之毒,歐陽鋒現身之時,春梅踏月歸來,手裏抱着個鼓囊囊的包裹,見曹雪芹和福康安圍在和珅旁邊,聚精會神,連自己進門都沒聽見的樣子時,不禁好奇問道:“少爺說什麽呢,惹得你們如此神色?”
福康安和曹雪芹此刻才反應過來,福康安感歎一聲:“好緊張的故事啊,那道姑說是爲了情郎,真愛陸展元,爲何不放過他的親人呢?因愛成恨,不過如此罷?”
和珅一笑:“行了,今日先說到這裏,看你們樣子,定是我講的這故事有趣了。改日閑了,我定寫到紙上,請二位品評。現在,我可是要先看看春梅找到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