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聽善寶這番議論,不禁悚然動容,思謀良久,竟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青出于藍,勝之于藍。想不到你如此年紀,居然有此等見識——當年聖祖爺在世,一直擔憂繼來者無才,毀了祖宗基業。那望溪先生(方苞)便勸,用人之道,在于明察暗訪,小心培養,揚長避短,大膽啓用。彼時朕尚在孩提,卻将這話記到了心裏,”
說到這裏乾隆倏然回身:“福康安,鈕祜祿善寶!”
善寶和福康安聽乾隆語氣嚴肅,身子同時一震,噗通跪地:“奴才在!”
“明日下旨,善寶兼領左副都禦使之職,最近南邊不太平,底下有股子暗潮湧動,你以欽差身份替朕巡視一下山東,安徽,浙江,湖廣,福建等地,福康安爲欽差副使,保護你的安全,皆賜秘折匣子,下頭情形如實奏朕,嗯——古有和氏美玉,始皇帝鑿爲玉玺,今日朕賜你名和珅,望你謹記今日之言,成就你一代純臣之意!”
說的好好的突然冒出“和珅”這個名字,善寶頓時愣住,居然忘記了領旨謝恩,還是福康安旁邊推了他一把,這才反應過來,“主子隆恩,奴才,奴才……”百感交集,眼淚差點掉下來,卻非感激,實乃感慨命運的玄奇,不以人的意志爲轉移——前頭去看以前鹹安宮教習吳省蘭時,那厮便想給老子改個漢名,怕他冒出“和珅”二字,被自己婉拒,如今……人之命運,還真是神奇。
四周太暗,看不清善寶的表情,乾隆卻以爲善寶已經感激的說不出話,心中一陣得意,爲自己這突然冒出頭的主意興奮不已,伸手将善寶攙了一把,溫和的沖着兩人道:
“都起來吧,不要如此嘛,此處無人,朕不妨說些私話——福康安不必說,聽說你被春和認做了義子,都是一家人嘛。雛鷹展翅,你們大哥明瑞不到二十便去軍中效力,如今剛三十多,積功已至公爵,你們雖年輕些,不過,朕看好你們,好生去做,莫讓朕失望便是!”
說到這裏頓了一下,深深的吸了口氣,乾隆語氣轉淡:“行了,乏透了,你二人站好最後一班崗,送朕回宮罷,明兒記得遞牌子進來,咱們再談!”
乾隆今晚沒翻牌子,回了養心殿便入内休息不提。
福康安站在台階上,一個勁兒的側着頭猛看善寶,發現善寶一雙好看的眼睛裏恍恍惚惚,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不禁撲哧一笑,小聲道:“怎麽樣善寶,歡喜翻了?哦,對了,不能再叫善寶了,要叫和珅了,啧啧,天子賜名,十五歲的欽差大臣,這話怎麽跟那鼓兒詞裏唱的似的!”
“去,别開玩笑,現在我這心還在天上飄着呢。你說萬歲爺……不行,下了值得去你家找你阿瑪,咱二人年輕,莫學了那紙上談兵的趙恬,到時候主子沒臉,咱日後的前途也就黯淡了。”善寶那日在曹雪芹家便看穿了,今日得賜名和珅,雖然心中激蕩了一陣子,此刻已經完全定下心來,開始爲日後的差事打算。
福康安嘻的一笑:“找他也沒用,無非就是謹言慎行,木秀于林的那一套。你我年輕,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機會,反正有主子背後撐着,沒的如此老氣橫秋,擔心這擔心那的,轟轟烈烈去做便是!”他和和珅接觸日久,隻感親密無間,一些以前隐藏在心裏的想法便也不在顧忌。
和珅看福康安一點也沒有因爲做自己的副手而感到不忿,反而一股興緻勃勃的勁頭,不禁一歎,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下來,望向遠方的黑暗深處。
福康安不願意和珅去見傅恒,伍彌氏和紅杏的看法卻和和珅不謀而和——到家後天都快亮了,伍彌氏和紅杏居然早已起床,開門将和珅迎進來,春梅在廚房裏忙活,等和珅在伍彌氏的卧室坐下不久,便端上來熱氣騰騰的參湯和一盤醬牛肉。
和珅已經習慣每次夜班之後被三個女人如此伺候,一邊享受着美食,一邊将夜裏乾隆賜名,又點欽差的事備細說了,讓三個女人着實高興了一番,伍彌氏直說祖宗保佑,得沐浴焚香敬告祖宗雲雲。紅杏也一個勁兒的誇贊和珅了得,春梅更是要去叫劉全子墨放鞭炮慶祝,被和珅溫顔阻止這才作罷。
總之是莺莺燕燕,好一番熱鬧。
待這股勁頭過去,伍彌氏捋了捋鬓角垂下的亂發:“善寶,你坐床上來,站了一宿,春梅,别光揉肩膀了,替他捶捶腿。姐姐,你把被子給善寶蓋上,大冷的天,可憐見的,臉都凍青了。”
“可不是麽,這手跟冰渣子似的,喝了一大碗參湯都沒暖和過來。”紅杏答應着,将伍彌氏的蘭花薄被給和珅搭在腿上,用兩隻手捂着他的手給他取暖,臉上并無半分忸怩之色。
伍彌氏見了,眼睛微眯,面上一紅,嘴裏道:“是嗎?那姐姐你給他暖那隻手,我給他暖這隻。”
和珅隻覺伍彌氏的手蓋在了自己的手上,暖呼呼的,還有些輕微的顫抖,良久才平靜下來,便聽她道:“善寶啊,額娘頭發長見識短,說這話你别怪,依着我,你到底是頭次當欽差,年紀又小,有些想不到的,不如先去見見傅恒相爺和延清大人,向他們請教一番,将這差事體體面面的辦下來,傅恒相爺和棠兒姐姐有面子,也好替你在皇上面前說話。”
她這是以爲和珅當官到如今地步是靠了富察的勢力——這裏頭究竟有多少分量,其實和珅也說不準,點了點頭,“額娘說的是,春梅,我聽外邊有動靜,大概是劉全他們起來了,你去吩咐他出去雇輛馬車,我要趕在延清老大人入大内前去見見。”
“哪裏就急在一時呢?天亮了入宮去軍機處再見也不遲嘛!”紅杏埋怨道。
善寶一笑,将手從紅杏手裏抽出輕拍了拍對方手背:“姨母你不知道,有些事隻能在私宅裏說,聖旨一下,軍機處和六部堂官總要會議會議,又快除夕,有些關系我也得走動走動,馬上就要大忙起來。傅恒相爺那裏畢竟有那層關系,晚些無妨,這大清包龍圖,卻是越早見到越好。”
“嗯,”紅杏點頭,忽然一笑:“劉墉也誇你呢,可惜上次他回來的匆忙,居然沒有見到你,這次也不知道你這差事什麽時候動身,若是節後,倒有機會跟他見面,若是馬上動身,他那見你一面的想頭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實現呢!”
“哦?”這話還是紅杏第一次說,和珅心中不禁一跳,随即一歎:“當差不自由啊,我對崇如也是久仰大名,隻是一直無緣得見,看來,隻能順其自然了。”說着話掀開薄被起身邊往外走邊道:“天快亮了,我這就動身,你們再休息休息吧!”
伍彌氏看紅杏一眼,心說善寶果然是大了,行事思慮,已經有了大人該有的氣度,一顆心不知爲何,突然有些慌亂,見紅杏起身,便道:“姐姐去送送善寶吧,剛才出門被風吹了,頭有些暈,我再躺會兒!”
紅杏一愣,點了點頭:“嗯,你先躺會,我去送送善寶,回來再來看你!”善寶被乾隆賜名和珅,乃是莫大的榮譽,隻是二女叫善寶叫的慣了,一時間居然都改不過口來。
和珅出門,馬車早已停在大門外,卻沒見到春梅身影。跟紅杏說幾句話,又叮囑劉全照看家裏之後,這才上車,掀開厚重的簾子,一股熟悉的雅香撲鼻,不禁一愣,卻聽裏頭撲哧一笑:
“少爺還愣着做啥,姨奶奶說了,你一夜未睡,讓我在車上照顧你呢,快進來,我拿了被子,你靠我身上歇歇。”
卻是春梅那副略顯沙啞的魅惑嗓音。車中黑暗,和珅面前卻浮現起春梅扭着屁股走路的姿态,心中一熱,聞着香氣挨着春梅坐下,便聽悉悉索索的動靜,感覺身上蓋了一條香噴噴的被子,将自己和春梅都蓋在了裏頭。
少頃,和珅感覺一隻手臂從自己的身後穿過,攬在自己的腰裏輕輕一帶,便順勢靠在春梅的身上,頭下綿軟,居然就是春梅的高聳。
“少爺,我摟着你,你睡會兒吧,到了我再叫你。”春梅說着,另一隻胳膊彎着,讓和珅的頭枕着臂彎,另一隻手也從和珅的背後抽出,拇中二指相對,輕輕的給他揉捏太陽穴。
和珅像個孩子似的斜靠在春梅的懷中,臉側便是春梅柔軟的高聳,鼻子中聞的是吐氣如蘭,心裏像跑進一隻驚慌失措的兔子,砰砰跳的飛快,嘴裏喃喃念着:“香,好香!”便覺腹下生火,正要伸手去摸春梅,忽然頭一暈,便聽春梅咯咯一笑,就此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