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口才頗佳,口沫橫飛的将那母女二人的遭遇講了一通,臉上不盡感慨之意,末了歎息道:“聽我家掌櫃的說,她那夫君愛民如子,清正廉潔,是海青天似的人物,不想那幫混帳行子居然膽大包天,做下這等天怒人怨的事來……”
原來那母女果然是官宦家眷,夫君名喚趙得柱,是山東某縣的知縣,由于清查河工上的空缺得罪了上官,居然被人一杯鶴頂紅送了性命。當時母女回家探母,不在現場,等到回轉的時候,人都埋了。
善寶仔細琢磨着小二的話,尋思着那幫人既然敢于做出這等事來,定是處理了首尾,如今時過境遷,要是沒有非常有力的證據,那可是……不禁開口問道:“有證據嗎?”
“據說報的是暴病而亡,趙夫人母女不服,告遍了山東大小衙門,卻沒有一個官員接她的狀子,沒有辦法,這才想到了上京告禦狀的主意……孤兒寡母的……官官相護,真是造孽啊!”
聽着小二的感慨,善寶也自無言。倒不是他沒有同情之心,隻是如今他還隻是個鹹安宮官學的學生,既沒襲爵,又無官職,空有幫助之心,卻實在是無能爲力。
要不,跟福康安說說?據說那福康安疾惡如仇,興許……善寶一邊琢磨着,一邊離了飯館,信步四下裏亂逛。
正走着,忽聞前方人聲喧嘩,善寶不知如何想起了那對母女,心中一動,快步上前,分開人群一看,人群正中站着的果然就是那趙得柱的妻女。
與她們面對面的,是一名衣着華貴的公子哥兒,油頭粉面,趣青的腦門,烏黑的鞭子紅繩束着繞在脖頸,大冷的天,手中還拿着一把扇子,不時的揮兩下,吹的嘴角一縷小胡子一個勁兒的亂動。
善寶猜測着公子哥兒的身份,瞧他身後一幫子眼睛望天的伴當,而旁觀人群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想來勢力不小。
由于善寶來的晚,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何事,便站在一旁冷眼觀瞧,就聽那趙夫人冷冷說道:“李公子休要再說這些不三不四的話,我家老爺雖去,我畢竟還是吏部敕命的七品孺人,你又是個什麽身份?敢做這非分之想?”
“說的好!”那公子哥不怒反笑,唰的合攏扇子在手掌中拍打着道:“果然夠辣,我李銀就喜歡這樣的!孺人?好厲害麽?你是從七品孺人,我爹還是正四品的知府呢!沒聽過那句話麽--落架的鳳凰不如雞,莫說你那死鬼相公已赴陰曹,便他活着,又能奈我何?”
趙夫人的眼圈猛然泛紅,卻昂起頭來,伸手點着李銀道:“你莫猖狂,當今天子聖明,莫要以爲你們便可一手遮天,遲早我要爲我那枉死的夫君翻案。”
“翻案?滿京城大小衙門随便你去,我爹的主子是當朝國舅爺,爺還不是吹牛,看有一個人敢接你的狀子嗎?”李銀嘿嘿一笑,“依着我,還不如别告了,反正你那死鬼丈夫也死了,你倒不如從了我,爺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善寶一愣,就見那趙夫人眼神一黯,随即猛然泛光,堅定道:“帝都之側,京畿重地,我便不信,你們還真的能隻手遮了天去?”
“随你,不過嘛,今兒爺心情不好,你得陪爺喝喝酒,說說話,如若不然,我便讓你女兒陪我,諒你也阻止不了……”
小女孩兒一聽這話不禁往趙夫人的身後縮了縮,趙夫人氣的渾身亂顫,以手點着對面滿臉淫笑胸有成竹的李銀,"你……你……你若動我女兒,今兒我便跟你拼了!"說着話将小女孩兒扯到身後,老母雞護崽兒似的怒視着對方。
人群大多是扛活的苦哈哈,竊竊私語,卻攝于李銀的身份,隻遠遠的怒視着,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
李銀傲然掃視周圍一圈,仰天哈哈大笑,良久猛收笑臉,唰的一展扇子,輕搖兩下:"看來爺得動粗了,傻站着幹啥,還不給爺上!"
随着他一聲輕喝,他身後的狗腿子們摩拳擦掌,滿面放光的往前沖去,直逼趙夫人和那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到底未經人事,此情此景之下,已是吓的放聲大哭,那趙夫人卻依舊昂着頭,貝齒咬唇,一絲鮮紅血迹順着嘴角緩緩流下,滿面決然。
善寶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兩步站到趙夫人面前,背沖着她沖那面露驚異的李銀擺手輕喝:“且慢動手!”
“呦呵,英雄救美麽?誰的褲裆沒關緊,露出你丫來了?”李銀見有人露頭,深覺自己的權威被人冒犯,陰着嗓子挖苦道,随即看清楚了善寶的相貌,不禁一愣:“不過嘛,長的倒挺漂亮,莫非是這孺人養的小白臉兒?你是想讓我放過這對母女麽?好啊,隻要你答應陪我喝喝酒聊聊天,我就依着你,如何?”
其時男風盛行,這李銀有錢有勢,**慣了,女人玩膩,自然少不了順着流行找個兔兒爺玩玩,卻從未見過如善寶這般漂亮的男人,一時竟忘了趙氏母女,反将注意力轉到善寶的身上來了。
善寶最恨别人拿他的相貌說事,福康安他惹不起,那是沒辦法,如今對面這人居然也欺上門來,不禁怒火中燒。不過他後世畢竟久居高位,神色不動,打量了那李銀身後的伴當兩眼,琢磨着等會要真的打起來,不能吃虧。
善寶不說話,李銀還以爲善寶怕了,呵呵一笑:“這就對了嘛,過來,讓爺稀罕稀罕!”
善寶已經看清了對方深淺,正愁沒機會接近李銀,聞言一喜,大大方方的走了過去,沖那李銀抿嘴兒一笑,就如春花綻放一般,晃的李銀一愣,色心頓起,伸手便要來摟他。
“去你媽的吧!”善寶心中怒火強自壓制了半天,早就續足了力道,心說我管你跟國舅爺是啥關系,先揍了再說。輕喝一聲,擡手就是一巴掌,便聽“啪”的一聲脆響,結結實實的抽在李銀的臉蛋子上,将他想要說的輕薄話抽了回去。
善寶還不罷休,趁着李銀暈頭轉向之際,兜頭又是一腳,将對方踹出了三尺多遠,這才拍了拍巴掌,退回到趙夫人的身前。
李銀被打愣了,反應過來後勃然大怒,“反了反了,爺養你們是吃幹飯的?還不給爺上,打死了我兜着!”
李銀的伴當不妨善寶說動手就動手,等到反應過來時爲時已晚,如今有将功贖罪的機會,個個像打了雞血一般,紛紛擁了上來,将善寶和趙夫人母女團團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