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子是故意的吧?
善寶心中腹诽,想到不能馬上見到福康安的母親了,心中頗爲遺憾,不過又想,這福康安恐怕絕對猜不到自己在惦記他的老娘,不禁微微得意,心說看你老娘的面子,就跟你走一遭也好——那通州據說是大運河的碼頭,現在不知是個什麽情況呢,走一遭也不錯,權當長見識了。
“跟你去也成,加紋銀十兩,不然我就下馬!”雖然心裏已經願意,善寶嘴上卻不說,坐在馬後跟福康安讨價還價,身子還虛欠起來,一副作勢下馬的樣子。
“你,你,你……丫的掉錢眼兒裏了吧?”福康安還從來沒見過如此無恥的人,不禁啼笑皆非,“加十兩就十兩,真他***拿你沒辦法。”
十兩銀子能買不少木炭了吧,善寶掰着手指頭算計着,對福康安的粗口不以爲意,心中暗自打着算盤,心說自己如此對待福康安看來是對了他的胃口,以後得好好從他身上多榨點好處才是——能敲未來大帥的竹杠,說出去也是份榮耀呢!
福康安根本不知道善寶居然敢在心中算計自己,一心隻爲自己的靈機一動暗自歡喜,偷着将身子往善寶的懷裏縮了縮,惬意的打馬調轉方向,出朝陽門,徑往通州而去。
通州位于京城東南方向,是大運河的最北端,是皇家大碼頭,此刻乾隆中期,正是它極盛之時,巍巍矗立的燃燈塔,大光樓,占地宏大的皇木廠,以及萬舟骈集的漕運碼頭,無一不再向世人訴說着它的繁華。
石壩碼頭在運河與通惠河交彙處西岸,是朝廷漕糧的專運碼頭。附近有著名的通濟橋和大光樓,坐糧廳的官員便在此驗收漕糧,故又名驗糧樓。
善寶和福康安到了此處便下了馬,福康安囑咐善寶在此等候,他自己則徑直入了城去尋那什麽坐糧廳的劉大人——傅恒确實吩咐過他來找這劉大人,不過沒有這麽急罷了,如今既然來了,還是要先将正事辦了才是。
此處緊靠碼頭,不過正是隆冬,河面上凍着厚冰,所以千船休岸,本該繁忙無比的碼頭上,便顯得冷清了許多。
當然,指着碼頭吃飯的人多以萬記,雖然現在活計比平日要少了許多,但一些諸如修船補漏,裝卸清理的活兒反倒多了起來,有這幫子幹活的人們撐着,倒也并不蕭條。
善寶自然不願跟福康安入城去見那勞什子官員,而是随意的轉悠了起來,将眼前的情景與後世的印象一一對照,倒也自得其樂。
中午并沒吃飯,走了片刻,善寶就覺得肚子骨碌直叫,老遠瞅着有小飯館,便行了過去。
飯館是開給在碼頭上做工的苦哈哈的,自然簡陋,并無山珍海味,也無包廂雅間,隻在大堂裏擺着十幾張桌子。早就過了飯點兒,角落裏稀稀拉拉坐着幾個散客。
随着熱情的夥計進門,善寶要了兩個驢肉火燒,又點了碗豆腐湯,在一邊角落裏尋個位置,也不顧自己的形象在這飯館中有些另類,開始大嚼起來。
一個燒餅下肚,善寶突然聽到門口傳來響動,不禁擡頭望去,隻見兩個破衣爛衫的女人走了進來。兩人一大一小,大的三十左右,小的總角年紀,像是對母女,蓬頭垢面的,行動間卻很有氣質,不似乞丐,倒像是官宦人家的女子。
善寶心中好奇,便多看了兩眼,發現那兩人好像與胖胖的掌櫃認識,先蹲身行禮,又小聲說了些什麽,這才默默的尋角落靜靜的站立。
說來也巧,二女所尋的角落就是善寶坐的方向,善寶心中猶疑,便停箸不食,默默端詳對方,發現對方雖然臉上蒙着灰塵,瞧不清長相,不過衣領遮着的地方偶爾露出,卻白膩如雪,加之身段苗條秀麗,想來相貌定差不到哪裏去。
這應該是大家主出來的人吧?怎麽會落魄如斯了呢?
善寶奇怪着, 有心周濟對方一下,想着兜裏還揣着早起伍彌氏給自己讓準備壽禮的散碎銀子,便叫夥計道:“小二,小二!”便有跑堂的過來點頭哈腰問道:“這位爺台叫我?不知有何吩咐?”
善寶沖二女努了努嘴,“大冷天的穿的這麽單薄,可憐見的,給她倆收拾張桌子,照着爺要的再來上一份,再燙上壺酒,給她們暖暖身子。”
二女身子一顫,想是沒有料到善寶這突然的善意,小女兒明顯的咽了口吐沫,感激的看了善寶一眼,卻沒說話,而是側頭期盼的看着女人,怯怯的叫了一句:“媽……”
女人卻警覺的看了善寶一眼,蹲身一福,緩緩的道:“謝謝這位少爺了,您的好意我們娘倆心領了,隻是無功不受祿,恕我們不敢領受!”
廉者不受嗟來之食麽?善寶碰了個軟釘子,卻并不着惱,也不勉強,沖二女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恕在下唐突了!"說罷扭回身去,再不回頭。
二女同時一愣,對望一眼,又默默的低下頭去。
小二歎息一聲,見善寶再無吩咐,默默的退了下去,不多時捧着一碗白菜熬粉條,四個雪白的饅頭上來遞給二女,這才重又歎息一聲退了下去。
周遭人不多,全用同情的目光瞧着二女,二女卻并不爲目光所動,小口的靜靜吃了,向門口行去,經過掌櫃的時候,又蹲身一個萬福,這才離去。
“唉,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也不知遭了什麽罪,才淪落到如今這地步!”
“趙老三,你莫不是有啥想法吧,看這娘們的身段,想來長的不錯,要不你收留了她們?”
“呸,你怎麽不去?這娘兒倆來這碼頭兩天了,你連句話都不敢說,沒出息!”
……
善寶聽着周遭的議論,心中推演着那對母女的遭際,猜測着兩人的身份,當下卻不動聲色,直到臨出門之時,才将小二扯到一邊:“小二,我看剛才那對母女跟你家掌櫃的認識,瞅着像是大家主兒出身,怎麽淪落至此了呢?”說着話從衣袖裏摸出一塊碎銀丢給對方。
小二喜滋滋的接過銀子,端詳了善寶兩眼,将銀子揣入懷裏道:“瞅着爺台也不是壞人,城裏來的吧?定是走不了話的,我就實話跟你說吧,”說着一頓,“這母女本是我家掌櫃的遠親,此番來京,是擊登聞鼓告禦狀的!”
“告禦狀?”善寶一驚,心說這擊登聞鼓無論有罪無罪,先要廷杖三十,就女人那身闆,還不要了命麽,這是受了多大的冤屈啊?不禁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