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社會畢竟還是不完美的。盡管社會發展日新月異,但是在一些陽光照不到的角落,仍然會有許多令人扼腕的事發生。
在現代年輕人中,絕大多數的人,不都是自己決定自己的終身幸福嗎?
也許,“婚姻自由”是令這個世界上少了許多愛情悲劇的最好倚仗吧?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幸運,想那些看不到外面世界的偏遠角落,那些愚昧無知的人們,還不是一樣被命運牽引着,走向不歸路嗎?
伊靜和她的哥哥伊甯便是這些不幸中的最典型的例子。
他們家世代貧窮,到他們兄妹倆時,更是窮得一貧如洗,簡直令人無法想像。
人總是要長大的,長大了,就要娶妻生子,可是,如果沒有錢,就隻能看着這些女子一個一個地成爲人家的媳婦。
伊甯也長大了,到了要娶媳婦的年齡,但年邁的雙親再也無力去承擔那巨額的彩禮錢,伊甯隻是一個莊稼漢,也沒有什麽本事。
伊靜雖說費力地念完高中,并且借助朋友的關系在城裏找了一家小的公司幹活,但是,這些收入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
于是,哥哥的婚事便成了萦繞在父母心頭的,揮之不去的陰霾。
終于有一天,有媒人上門提親了,這下把伊父和伊母高興得合不攏嘴。
“哎呀,伊家媽媽,不是我要說啊,你們家這回可真是時來運轉啦,有人托來給伊甯這孩子說個媳婦兒。”
周婆這個人今年都六十多了,還是不改愛給人說媒的脾性兒,這十裏八莊的,經她撮合的夫妻還真是不少。
一般來說,隻要她出面,事兒基本就成了。
“真的?!”
伊母乍一聽之下,都不大敢相信,把根手指放到嘴裏狠狠咬了一口,差點疼得掉下淚來。
“自然是真的,我老婆子難道沒事尋人開心嗎,哈哈哈!”
周婆哈哈大笑,臉上的皺紋都擠到一起去。
“哎呀,你看這、這---”
伊父也激動得顫抖着手,不知道做什麽好。
“爸,媽,你們先别急,聽周婆婆把話說完。”
相比之下,伊甯倒沒怎麽高興,臉容也沒多大變化。
這麽久以來,也不是沒人給說親,不過人家聽聽他家裏的情況,紛紛搖頭,一來二去的,伊甯也不大相信會有奇迹了。
“哦,啊,對對,他周婆,你快說!”
一言驚醒夢中人似的,伊父伊母趕緊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豎起耳朵聽。
“是這樣的,就在咱們鄰村,有戶姓陸的人家,那女娃娃叫陸穎雪,唉喲,那可是人如其名,白白淨淨的,那個漂亮,前些日子,陡家媽媽托我給她說個人家,我一琢磨,這不就想起伊甯來了。”
周婆擺出一副恩人的樣子來,裝模作樣地拿手帕擦了擦唇角。
“那可是,虧着他周婆你記着我們家甯兒,這叫我怎麽謝你呀!”
伊母對她簡直就是感激滋零,使勁握着周婆的手,就差沒有磕頭作揖了。
“陸家媽媽也是明事理的人,不會像那些個人家似的,要你們多少彩禮,隻要面子上過得去,将來陸家女兒過了門,你們能好好待她就是了。”
這些也都是陸家的原話,周婆倒是沒亂說。
不過,更重要的話,在後頭。
“那是那是!”伊母拍着胸膛保證,“他周婆,你就跟陸家說,她女兒要真到我們伊家,保證什麽都不讓她做,菩薩一樣供着,呵呵!”
“媽,你說的什麽話呢。”
一聽對方條件這樣簡單,伊甯心中也燃起希望的火來,話是這麽說,他早等不了了。
“那倒不必,村裏人嘛,還是要好生持家的好,”周婆笑笑,裝作無意地四下瞄了一瞄,“怎麽不見你家閨女?”
伊靜平時都吃住在單位,很少回來。
“阿靜上班呢,爲了她哥的事,她也不安心,這下好了,這下好了。”
伊母一時也沒想到别處去,周婆卻突然沒了聲兒。
“周婆,怎麽了?”
伊甯蓦地意識到什麽,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就說事情沒那麽簡單,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會有女孩子什麽條件都不要,就願意嫁給他。
“妹子,既然話都說到這裏了,我也不瞞你,陸家媽媽把個閨女嫁給伊甯,還有個要求。”
周婆極不自然地挪挪屁股,有點說不出口的樣子。
“要求?”伊母臉色一變,笑不出來了。
但願對方别提叫他們翻不了身的要求才好。
“是這樣的,陸家呢,也是平平常常的人家,跟你們也沒個上下之分,他家除了有個女兒,還有個長子,你們也是,所以---”
“周婆?!”
伊甯大吃一驚,忽一下就站了起來:
周婆的意思該不會是說,陸家想要換親吧?
陸穎雪嫁給他,伊靜就要嫁給她哥哥?
荒唐!
“其實也沒什麽,阿靜也不小了,也該找個人家嫁過去,好好過日子,陸家那個兒子我也見過,本本分分,人也長得受看,是個不錯的人呢!”
周婆拍拍伊母的手背,大概也知道這事兒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成的,她也不好再說什麽,随便說了幾句就回去等消息。
“甯兒,你---”
伊母不安地看了伊甯一眼,兒子在想什麽,她還是看得出來的。
“媽,這事兒不用再想了,以後再說吧。”
伊甯本來滿腔熱情的,但對方這樣的條件簡直太荒謬,他的心一下就涼下去了。
換親,這是最古老的法子,也是最古老的悲劇。
“這……唉!甯兒,你以爲我心裏好過嗎?我疼你,也一樣疼阿靜,我---”
伊母心裏好不酸楚,撩起衣襟來擦淚,伊父則隻是悶聲不響地一邊抽旱煙袋,不時咳嗽幾聲,臉上的皺紋又多了好幾道。
“其實,你周婆說的,也有道理,阿靜也有二十四了,也是該---”
“媽!”伊甯憤怒地回頭瞪了伊母一眼,“我不能這麽自私,隻顧自己,不顧妹妹,我沒那麽混賬!”
伊母還從沒見兒子發這麽大火,吓得她一縮脖子,不敢吭氣了。
“他娘,你不也說了,疼兒子也疼女兒,這事兒我看也别提了。”
伊父贊賞地看了兒子一眼,看來在這個問題上,他們父子倆意見一緻。
“我也沒說就這麽替阿靜做決定不是,”伊母心虛地咂咂嘴,“咱們問都沒問過阿靜,哪知道她的心思了?萬一她---”
“等阿靜回來再說吧。”
伊父想了想,也沒把話說死,在鞋底上磕了磕煙灰,把煙袋别到了腰裏。
别怪伊甯會這樣态度粗暴地跟母親講話,實在是他心裏好不痛苦,好不絕望。
這分明給了他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希望,如果不曾有過這樣的期待,反倒不會有期待落空後的絕望。
這一晚,他失眠了。
“媽?找我這麽急,什麽事啊?”
一接到家裏打來的電話,伊靜好大會兒都沒醒過神。
“阿靜啊,你那邊忙不忙,要不忙的話,回家來一趟吧?”
伊母近乎讨好似地笑,兩隻手緊張地抓着電話,嘴巴都要親到聽筒上去。
報亭裏頭那位一看到伊母這個樣子,輕蔑地笑了笑。
一般來這邊打公用電話的,也就這種沒文化沒修養的老土,但凡有點兒本事的,早混上手機了。
“回家?”伊靜怔了怔,“媽,我上個禮拜不是才回家一趟,有什麽重要的事嗎?”
她做工作一向小心謹慎,就怕被上司逮到什麽把柄。
一般來說,隻要不是要人命的事,她都不願意請假的。
“這個……等你回來再說吧,好不好?阿靜,這事兒一時半會說不明白,你回來一趟吧,啊?就這樣!”
伊母話一說完,就慌亂地挂了電話。
她怕伊靜再問下去,她就忍不住把實情給說出來。
“到底什麽事啊,媽今天好奇怪。”
伊靜咕哝着,越想越是不放心,隻好硬着頭皮向主管請了假,下午就趕回了家。
“阿靜?你怎麽回來了,公司沒事嗎?”
伊甯乍一看見她,呆了一呆,有些搞不清楚狀況。
“哥,我正要問你呢,是媽打電話非要我回來,說有事情說不明白,是什麽事?”
枉她一路上提心吊膽的,以爲是家裏人出了事,這會兒看到爸媽和哥哥都很好,伊靜不禁有些氣伊母,既然沒事,幹嘛讓她請假?
“媽叫你回來?”
伊甯略一琢磨,立刻明白是什麽事了,把他給氣的,狠狠咬牙。
“沒事,阿靜,媽應該是想你了,你休息休息,沒什麽事明天就回去上班,家裏有我。”
他當然明白,媽叫妹妹回來,肯定是爲了他的婚事。
不過,他不過答應的。
他不能這麽自私,爲了自己就不顧妹妹的幸福,不然怎麽當人家哥哥。
“哦。”
看出來他有些不大對勁,伊靜也不好多說,小心地答應了一聲。
晚上,伊母做了幾個菜,一家人在一起吃了一頓沉悶的晚飯,伊父到外面抽旱煙袋,伊甯在外屋看電視,伊母就拉了伊靜的手,到屋裏去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