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學校百年校慶,所有的人都爲這盛大的日子而忙碌着。
不管怎麽說,學校走過百年的時間,也算是一件大事,就算他不曾在這個世界上留下過什麽讓後人景仰的豐功偉績,但至少,他見證了這個世界在這百年之中所發生的一切吧?
負責審查校慶演出節目的,是一個年輕的男老師,是學校的宣傳部長。
據說此人在各方面都造詣頗深,眼光獨到而苛刻,節目能夠從他眼中過的不多,更是從不照顧什麽皇親國戚。
他姓閻,人送外号“鬼門關”,意即從他手底下走一遭,不死也得脫層皮。
他正在選節目,臉上不大好看,顯然對這些節目不是很滿意。
突然一人推門而入,是嶽憶,他的語氣不容置疑:“校慶演出,我要上台。”
閻老師頭也不擡:“憑什麽?”
嶽憶嘴角一挑,手腳一動,擰了個腰,剛做了兩個動作,閻老師手一揮,“可以了,過。”
嶽憶傲然一笑,打開門走人。
“這才叫舞者。”
閻老師看着門,毫不掩飾眼裏的贊賞。
校慶那天一早,學校裏就顯得異常忙亂,不過倒也忙得井然有序,那些學生們都喜氣洋洋地談論着,忙碌着,非常興奮。
與這些高興的人形成鮮明對比的,正是沈庭軒,他将寫有“工作人員”的牌子拿在手中玩弄着,臉上的表情非常不耐煩,将那個牌子翻過來又翻過去。
如果有人發現了他,就會向他詢問一些有關的事宜,他倒也很認真的告訴對方,待對方走後,他又是一副不耐的表情,樣子非常可愛。
這時,一人向他迎面走來,他穿着一身很合體的衣服,雙腿修長,連脖頸也修長而白淨,十足跳舞的好身材,不是嶽憶還有誰?
嶽憶一看他那副樣子,就知道讓他幹這個活兒,太委屈他了。他臉上現出一個誘使人犯罪的笑,走了過去:
“庭軒,你又有意見了?”
沈庭軒拉長着臉,不高興地說:“換你站這兒試試?”
嶽憶忙說:“知道知道,你就委屈一下吧。”
沈庭軒咕哝一句:“就會說風涼話。”
嶽憶笑着搖搖頭,擡腳要走,突然又想起什麽,指着沈庭軒拿在手裏的牌子:“那個,你不戴上嗎?”
沈庭軒惱道:“誰戴那玩意兒?跟犯人遊街似的。”
嶽憶一怔,終于笑了起來。
任誰見了這樣的笑,都忍不住要多看幾眼的。怎奈,那沈庭軒卻立刻轉開臉:
“嶽憶,你少來,做你的事去。”
嶽憶臉上立刻顯出受傷的表情:“庭軒,你讨厭我笑?那我不笑了。”
沈庭軒知道他又要用扮可憐這一招,便不客氣地大手一揮:
“你還不走?”
嶽憶此招未能奏效,隻好看他一眼,“哀怨”地走開。
沈庭軒這才回過頭,喃喃地說:“我不讨厭你笑,我讨厭我自己看見你笑,就有什麽别的想法。”
他轉眼一看,不遠處有幾個聽見他先前說的話的同學不約而同的把挂在脖子上的牌子給拿了下來,他自己偷偷地笑個不停。
演出很火爆,節目也很精彩,令那些來此觀看演出的人都覺得不虛此行。
光是聽那一浪高過一浪的鼓掌聲和叫好聲,也足以使人熱血沸騰,情不自禁地高聲呐喊,青春真好,生活真好!
一位美女主持報出下一個節目:“下面是舞蹈系同學帶來的獨舞<天使之翼>,請欣賞。”
大家一聽到這個足夠美的名字,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眼光都注視着那正升起的朦胧煙霧的、燈光搖曳的舞台,神情專注地像是迎接仙人下凡。
看那舞台上,從漫天的煙霧中,逐漸顯出一個身影。
朦胧中,隻能看見他穿着線條分明的白色演出服,尤其是背上那一對雪白的翅膀,讓人移不開視線。
随着音樂響起,他翩翩起舞,每一個動作都娴熟而流暢,他身上的每一個部分仿佛都會說話,還有臉上那悲天憫人的神情,更是讓人覺得,那真的是天使降臨人間,眉梢眼角那不屑于掩飾的孤傲和帝王般的氣勢,叫人不敢逼視。
這個舞蹈足足有七分鍾,但人們絲毫不覺得長,直到看得忘記了呼吸,忘記周圍的一切,仿佛置身于一個魔幻般的世界。
當音樂悄然結束,台上的人兒将動作定格時,燈光才打在他的臉上,嶽憶正淺淺笑着。
台下的人沉默了一秒種,倏然掌聲雷動。
嶽憶那塗成了銀色的雙唇邊露出一個傲絕天下的笑,他微一欠身,便沒入幕後。
一直躲在一個角落默默觀看着的沈庭軒臉上表情很奇怪,他痛苦地低語:“你是天使,可我卻幾乎爲你下地獄!”
台下的觀衆瘋狂地鼓着掌,手都拍紅了,一張張臉也因爲激動而漲得通紅,人們喊着:“好啊,再來一個!”
“好俊俏的女孩子!”
“什麽女孩子?人家是男生!”
“……”
嶽憶進了後台,對那些瘋狂的尖叫充耳不聞,他隻是搜尋着一個人的身影,終于那熟悉的面孔映入眼簾,他才放心地笑開了。
但馬上又想起什麽似的,他斂去笑容,卻掩飾不住眼睛裏的笑意:“庭軒,你剛才有沒有看見我跳舞?”
剛進入後台的沈庭軒不買他的賬:“誰有那閑功夫?”
嶽憶垮下一張臉,哀哀地說:“庭軒,我肯上台隻爲你一個人,你一定要這麽說嗎?”
沈庭軒一把将嶽憶從椅子上提起來,邊将他推入換衣間,邊說:“少裝出一副可憐樣,我可不是護花使者,何況,你也不是我的花兒。”
嶽憶進了換衣間,又轉身問他:“那,誰是你的花兒?”
沈庭軒“呯”一下就關上了換衣間的門。
嶽憶換好衣服出來,問:“我們去哪兒?”
沈庭軒邊走邊說:“送你回去。”
嶽憶潇灑地一揚頭:“說什麽我也是男生,用得着你送?”
沈庭軒也不同他争辯:“那算了,你自己回去吧。”
嶽憶吐吐舌頭,那樣子真像個小女生,一見沈庭軒真的要走,他趕緊追上去:
“庭軒,不要生氣,你可是大男生,别這麽婆婆媽媽的好不好?”
沈庭軒大怒回頭:“你說誰婆婆媽媽?”
嶽憶吓了一大跳,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我沒說你,我又說錯了。”
就這樣僵持了一會兒,沈庭軒再也不理他,自己走了。
嶽憶沒有再去追,隻是望着沈庭軒倔強地背影,鎖起了眉,那樣子真的像是一個救苦救難地聖者。
從這天起,校園的每個角落,都會聽到有人在議論那絕美的舞蹈和那超凡脫俗的人。
隻要嶽憶從人前經過,人們就會說:“嗨!天使!”
每每這時,嶽憶都會對所有人報以友善的笑容,既不受寵若驚,也不目中無人,那樣一種坦然使得人們再怎樣心有不甘,也不忍心在這樣一張幹淨的面容面前有任何不幹淨的念頭。
再一次在大樹下見面,嶽憶笑吟吟地說:“沈庭軒,輪到你了。”
沈庭軒白他一眼:“我又沒忘。”
然後他拿起長笛,嶽憶閉上眼,陶醉在天籁之音中。
蓦然,笛音一顫,好像漏了一個音,嶽憶詫異地張開眼睛,這一下不由得他不大吃一驚,沈庭軒他、他居然流淚了!
嶽憶一時不知所措起來:“庭軒,你還是不能釋懷嗎?”
“不,”沈庭軒停止吹奏,搖頭,“看了你的舞,我什麽都明白了。”
“明白什麽?”
沈庭軒哽咽着:“你何必一定要我說出來呢?你是天使,你有一對飛向遠方的翅膀,沒有人可以收服那對翅膀,你是天使就注定你不會屬于任何一個人,是嗎?”
嶽憶看着他:“你要這麽想,也由你。”
沈庭軒痛苦地閉上眼,就讓他痛快地哭一次吧,他的“初戀”,第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孩”,美好、純真的感覺,讓這一切随着這眼淚一起埋葬。
昨日的沈庭軒,見鬼去吧!
嶽憶笑笑:“庭軒,你想明白就好,我們還是好兄弟,好哥們兒!”
沈庭軒擦一把淚,大笑一聲:“好小子,原來你有兩把刷子!難怪這麽目中無人!”
嶽憶叫屈:“我什麽時候目中無人了?”
沈庭軒用笛子頂頂他的臉膛:“還說沒有?如果不是我,你也沒有機會一夜成名吧?”
嶽憶不領情:“一夜成名很好嗎?我若想的話,還用等到現在?如果你想,不如我幫你一夜---”
沈庭軒打斷他:“夫妻百日恩?”然後逃之夭夭。
嶽憶醒過神來,大怒:“你還敢這麽說,你站住!”
剛要追時,腳下卻碰到一樣東西,原來是沈庭軒的笛子。
他一邊揮舞,一邊叫:“庭軒,你的笛子!”
沈庭軒的聲音遠遠傳來:“送給你了!你什麽時候想聽<高山流水>,帶它來找我!”
嶽憶心頭豁然開朗,笑得好不得意。
沈庭軒算是徹底放棄了。
他雖然已經可以正視他和嶽憶之間的這種關系,卻因爲自己過去曾經有過這樣一種與常人不同的經曆而在自己的心裏留下了陰影。
他始終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爲有些見不得人,他實在無處可宣洩,隻好去找自己的弟弟沈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