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恨他,他不在乎,可是,母親的遺願,該怎麽辦?
他長歎一聲,無力地說:“好,你恨我我也沒話說,不管怎麽說,我母親已經去世了,你也不可能對她做什麽,如果你真想怎麽樣,隻管沖我來吧,我母親欠下的債,我來還!”
楊逸又笑了:“我想怎麽樣?我還能怎麽樣?”
他冷笑着,轉身要走。
顧南急了:“等一下!”
楊逸停步,卻不回頭:“還有什麽事?”
顧南結結巴巴地說:“你還、還、還沒說,我母親她想……”
楊逸冷冷地說:“想葬在那個人旁邊是嗎?我絕不答應!”
說完他摞下顧南一個人,自己走掉了。
顧南頹然坐倒在地,眼中的淚終于流下:
“阿逸,你爲什麽不答應?爲什麽不答應?”
楊逸回到公司,一個人坐在辦公室裏,誰也不想見,什麽也不想做,就是這樣呆呆地坐在椅子上。
他心裏翻江倒海,亂成一團,顧南告訴他的事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到現在也不能完全接受。
原來,原來他的家裏還有這樣一個故事,還一有段這樣的往事,他卻從來不知道
他怎麽可能不恨?
原來自己的母親是這樣死去的,這都是顧南他們母子一手造成的。
他想起顧南的話,想葬在那個人旁邊?
做夢去吧!
雖然他更恨那個人,但他就是不能讓顧南母子如願,是他們害死了自己的母親,這筆賬還要跟他們讨回來呢。
楊逸想着想着,隻覺得一顆心快要爆炸了!
“顧南,你騙我,你騙了我這麽多年,我那麽相信你,你居然騙我,我恨死你!”
潤格的所有員工都縮着脖子往裏邊張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卻誰也不敢上前去問。
誰料隔天的時候,顧南出現在楊逸的辦公室裏,但卻并不說話,隻是那樣站着。
他知道楊逸沒可能答應,但身爲人子,他不能不替母親完成遺願。
就這樣僵持了好多天,直到驚動了傲家的人,楊逸卻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們,甚至還告訴唐梓,隻爲折磨顧南已洩憤。
于是,顧南不再抱任何希望,傷心而去,楊逸不禁大罵,“你去死吧!”
誰料第二天,楊逸突然接到傲錦陽的電話:“想見顧南最後一面,馬上到醫院來。”
他不待楊逸回答,“啪”就扣了電話。
楊逸心裏一沉,預感到不妙,他一陣風似的趕到醫院,第一眼就迎上了傲錦陽黑包公似的臉。
楊逸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試着開口:“那個――”
“他在裏面,這是他給你的。”
傲錦陽遞上一張紙,眼神出奇的冰冷。
楊逸看着那張白紙,竟然連伸手接的勇氣也沒有。
傲錦陽不管三七二十一,硬把那張紙塞進了楊逸的手裏,自己卻走開了。
楊逸哆嗦着打開那張紙,卻隻有短短幾行字:
恨也罷,怨也罷,往事終不可追;
悲也罷,傷也罷,無奈揮之不去。
走也罷,留也罷,是非難斷難了,
想也罷,念也罷,自此陰陽永隔!
若你還念一絲兄弟情份,就了卻我一份牽挂!
顧南絕筆。
楊逸的眼睛模糊了,他漸漸看不清紙上的字,眼前卻浮現出顧南那絕望的眼神。
不!
他在心裏大喊,你不能死,我從來不想你死,我答應你,我什麽都答應你!
他身子抖成一團,突然擡步就要沖進手術室。
“你不能進去!”
傲錦陽從後面抱住他,他用力掙紮,兩個人沒命地拉扯着。
蓦地,手術室的門一下打開,兩個人都一震,尤其是楊逸,像是被點了穴一樣,眼睛直瞪瞪地看着從裏面出來的醫生。
楊逸嘴唇動了動,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醫生涼涼地看了抱做一團的兩個人一眼,最後将目光鎖在楊逸身上。
楊逸緊張地看着他。
醫生突然說:“你恨他,是吧?”
楊逸說不出話來。
“你希望他死?”
楊逸還是不出聲。
醫生自己卻點點頭,說:“你應該高興,他――死了。”
楊逸隻覺得頭腦“轟”的一聲,沒有了意識,他身子一軟,已經含淚昏倒。
楊逸發起了高燒,從醫院回來後,他就一直處于昏迷狀态,嘴裏不住地說着一些别人聽不懂的話,卻又不時地突然睜開眼睛,大吼大叫,發瘋一樣地樣子。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了兩天,楊逸才清醒過來。
然而,他一醒過來,就一言不發地起身。
正陪在床邊的傲錦陽忙按住他:“你上哪去?”
楊逸一甩手,頭腦卻一陣暈眩,幾乎跌倒。
傲錦陽扶住他:“你不用逞強,你身子很弱,動不得的。”
“我要去找顧南。”
楊逸幹裂着唇,嗓音嘶啞。
傲錦陽冷聲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楊逸一哆嗦,悲哀地看着傲錦陽,眼淚都滑了下來。
傲錦陽心裏哽了哽,知道自己的話重了,他也就不再多說。
楊逸蒼白的臉上現出一種“自作孽”的苦笑:“你說的對,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是我太狠毒,我活該!”
“阿逸――”傲錦陽還待說什麽,卻說不上來。
楊逸的眼眶裏又蓄滿了淚水:“他在哪裏?”
“誰?哦,我們已經将他安葬在你爸爸旁邊了。”
楊逸大怒:“什麽?!我還沒有見他一面,你們就将他下葬了?!誰準你們這麽做的?”
他樣子有些可怕,傲錦陽不自覺地縮了縮肩,有些心虛地說:“他、他也沒什麽親人,我們就算是他最親的人了,我想我們還是有權力這麽做的。何況,現在天氣這麽熱,他的屍身也不能放太久的。”
楊逸怔住了,半晌,他的眼淚終于緩緩而下:“我還沒有見他最後一面,我還沒有見他最後一面!”
墓地。
楊逸已經在這裏站了兩個多小時了,卻還是一動也不動。
看着楊天海的墓邊多出的那塊無字碑,楊逸覺得自己的心正在被人一刀一刀地劃開,鮮血淋漓。
他從來不想顧南死,他知道顧南是他的親生哥哥後,沒有人知道他有多高興。
可是,同時他也得知無辜的母親是因爲顧南母子而死,他又好恨,他恨的其實不是顧南,而是,而是……
他心裏就是有一團火,有一團邪惡的火,時時燒得他難以忍受,才不得不想要發洩,可是,他卻從來不想顧南死,他沒有想到,他到底逼死了顧南。
“你現在後悔有什麽用?”
陡然有人說話,顧南一驚,忙把滑下的淚擦掉了。
“阿離?”
還真是稀客,自從兩個人和解,秦離已經不再來找他了。
秦離走近,拍打着那塊無字碑,“是我。”
楊逸面無表情,目光移回前面去,“你到這裏來做什麽?”
秦離也不看他,隻是盯着那塊無字碑做沉思狀:“我想……得重新換一塊墓碑吧?就寫兄長顧南之墓,弟楊逸立,如何?”
楊逸心裏一痛,臉上卻不動聲色:“不必了。”
“要得,要得,你不要客氣,就算你再想他不得好死,他現在死都死了,給他立塊石碑,也算你功德一件。”
秦離誇張地揚眉,說的話要多氣人有多氣。
難道他看不出來楊逸已經很難過了嗎,還在說風涼話。
楊逸終于生氣了,咬着牙瞪着他,“我沒有想他不得好死,我從來不想他死!”
“是嗎?你不是恨他恨得要死嗎?”
秦離笑笑,不再對楊逸懷有惡念的他似乎也露出了溫暖善良的一面,在看着楊逸的時候,很溫和,很睿智。
楊逸大聲道:“我沒有,我從來不想他死,你知道不知道,他是誰?”
“知道啊,你不是早就鬧得滿城風雨了嗎?現在哪個不知道,顧南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
秦離眼神嘲諷,看來這事兒他也聽說了。
“對,我是說過,他是我的哥哥,他是我最親的人。可是,可是,現在我把我最親的人逼死了,我、我會遭報應的!”
楊逸的身子顫抖着,就連向意心裏也升起一種不忍的感覺。
“可是,我難道不該恨他嗎?是他,是他和他的母害死了我的母親,是他們對不起我的,我難道不該恨他嗎?”
秦離臉上的笑容瞬間轉化成了一種冰冷:“你是應該恨!”
楊逸一下呆住,嗫嚅着說不出話來。
“那麽你想過沒有,真正害死你母親的人,到底是誰?你那個死鬼老爸認識顧雲在先,其中的種種,你會不知道?所有的錯都在你那個死鬼老爸,顧南母子是最無辜的,要說恨,顧南應該比你更有理由!”
楊逸震驚了,他後退一步,又後退一步,驚恐地看着秦離:
他從來不曾想過這一點。
他一下坐到地上,再也恨不起來了,這樣恨來恨去,又有什麽意思呢?
“你說的對,你說的對,也許,是我錯了。”
秦離看着他,突然走過去,向他伸出一隻手。
楊逸擡頭看了看他,秦離臉上是一種悲天憫人般的慈祥,那神情那樣鎮定,讓楊逸紊亂的心境有了一種踏實的感覺。
然後,楊逸伸出一隻手放到了秦離手裏。
秦籬輕輕用力,将他拉起來。
沒想到,楊逸順勢撲進秦離懷裏,無聲地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