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逸還是個孩子,他應該有美好的未來,明朗的人生,他不該被這樣的事情所牽絆,不應該被這樣的恨意給毀了。
“别叫我!”楊逸不等顧南說出什麽,已經粗暴地打斷了他的話,“你不配叫我!枉我這麽多年來把你當做我最親的人,我那麽信任你,可是你、你、你騙得我好苦,那個人害死我媽媽,對我那麽兇,他也不配做我爸爸!”
“阿逸……”顧南低低的、無奈地叫着,卻說不出話來。
“我說了别叫我!”楊逸的眼睛裏像是要噴出火來,“你們都不是好人,你,還有這個女人,是你們害死了我媽媽,我會恨你們,我會永遠恨你們,你們、你們别想有好日子過!”
他吼完也不等顧南說話,就轉身狂奔而去。
“阿逸!”顧南伸手想拉住他,卻隻是徒然。
半晌,他收回那隻手,一聲歎息,卻發現顧雲正目光清涼地看着他,他痛苦地低下了頭。
楊逸并沒有去什麽地方,而是回了楊家。
其實他是一點兒也不想回到那個令他厭惡的地方的,但是,他沒有地方可去。
别看他剛才表現得很威風,很狠絕的樣子,但是這一切都掩蓋不了他還是個孩子的事實。
不過,好在他還有錦繡可以去,所以他除用拼命工作來令自己麻木,暫時忘卻這一切之外,還能怎麽樣。
雖然他并不清楚顧雲和楊天海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但他其實并不恨顧雲。
他唯一恨的,是顧南居然瞞着他這麽多事,而且瞞了這麽多年。
枉他一直以來都那麽信任他、依賴他、尊敬他,到頭來---
更可笑的是,顧南居然是自己的親生哥哥,這叫他怎麽去相信?
不過,他已經想好了,絕不能讓顧南母子這麽好過,他所受的痛苦,他們也得受。
所以,他一定要報複,一定要讓顧南比他還要痛苦,而且這樣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不久,顧南回錦繡預支明年的薪金,顧雲的病是需要很多錢的,盡管顧雲拒絕服用那種昂貴的進口藥,但要延續生命,有些藥是不得不吃的。
楊家的家産早已被楊天海敗盡,顧南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錦繡。
“你好像又瘦了不少嘛,”楊逸轉動着椅子,看着顧南,很殘忍地笑,“怎麽?來拿錢?”
“是,”顧南點頭,疲憊到無以複加,“我跟總裁說過了,他同意。”
“現在我是經理,”楊逸起身,“我還沒同意呢!”
“阿逸,你這是什麽意思?!”顧南眉頭一皺,“你難道--”
“錢我當然會給,但是,”楊逸話鋒一轉,突然反手豎起一個相框,照片上是張宛若早已消逝的容顔,“你得向我媽媽磕頭陪罪!”
顧南一呆,他萬未料到楊逸會這樣難爲他。
不過,他接着就恢複常态,點頭說:“阿姨多多少少也是因爲我而死,我給她磕個頭,也不爲過。”
他真的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對着張宛若的遺像磕了三個頭。
楊逸反而有些意外,呆呆地看着顧南磕了三個頭,站起身,面色不改:
“錢可以給我了嗎?我母親等着拿錢救命。”
“顧南,我倒真是小看你了,”楊逸回過神,“我以爲你死也不肯的。”
“阿姨的死,我是有錯,”顧南搖頭,“何況,我不應該替爸爸隐瞞了那麽久,應該早點說出來的。但是,這世上很多事是無法回頭的,現在說什麽也沒有意義了。阿逸,你恨我也好,恨我母親也罷,我隻希望你可以想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千萬别毀了你自己,就像爸爸一樣。”
“鬼才會跟他一樣!”楊逸狂躁地揮手,“别跟我提那個人,他不是人,不是!”
顧南歎口氣:“好,那就不提,阿逸,把錢給我,我還要去拿藥。”
“錢給你也行,”楊逸又笑開了,前後态度轉換很快,“不過你得先告訴我,那個人和你母親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很有興趣知道呢!”
他不允許顧南提及楊天海,他自己卻又提起。
“這件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不必再提了。”顧南想也不想,斷然拒絕。
楊逸想來是看出顧南态度堅決,倒也不堅持:“不說算了,我又不想聽了,不過,要想拿到錢,你還得做件事。”
“什麽?”
顧南悲哀地看着楊逸,他知道楊逸會不諒解他。
他也不怪楊逸,但他沒想到,楊逸會利用他必須拿錢救顧雲性命的事情來如此爲難于他。
楊逸竟然狠心至此,置十幾年的兄弟之情于不顧。
楊逸拿出那摞錢,邪邪地笑着說:“你也給我磕個頭,我就把錢給你。”
顧南想也不想:“好!”
反正楊逸無論要他做什麽,他都打定主意不會拒絕了。
楊逸大爲意外,顧南膝蓋一彎,就要跪倒。
楊逸突然伸手抵住顧南的胸膛,阻止了他,同時将錢塞進顧南手中,冷冷地說:“馬上走,我不想再看見你!”
顧南一言不發,轉身離去。
楊逸打了自己一個耳光。
自從那次之後,顧南就再也沒有在公司出現過。
大概是顧雲的病真的很嚴重了吧,顧南根本顧不上公司的事。
楊逸縱然着急,卻也不能主動去找他,因爲他說過再也不想看見顧南,如果那樣的話,反而是他多事了。
所以他急歸急,還是得裝做沒事人一樣,但卻時刻在想,不知道顧南怎麽樣了?他母親的病怎麽樣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溜走,當你找不到自己生存的價值,或者說生存的意義時,你就會覺得每一天都是煎熬。
對楊逸來說,就是如此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也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什麽意義,沒有顧南在身邊陪着,他整個人都覺得空落落的。
這樣難熬的時候,他隐隐覺得,其實有些事情,也沒那麽不可原諒。
就在他快要沉不住氣的時候,顧南終于在又來了公司,把他給高興得,又死命裝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樣子來:
“你還有臉回來見過我?”
“阿逸,怎麽說我們也是親兄弟---”
他不提這個不好,一提起這件事,楊逸的怒火“騰”一下就上來了:
“你少提這件事!誰跟你是親兄弟,我可沒這麽說過!”
“你還在恨我和媽媽?”
顧南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臉容憔悴得可怕,顯然這些日子他相當不好過。
“你要是我,你恨不恨?”
楊逸冷笑,拿筆無意識地敲打着桌面。
顧南不語,半晌後說:“你跟我出去一下吧。”
“沒空!”楊逸想也不想的拒絕。
顧南也不勉強他,自己走掉了,卻又抛下一句話:“你不是想知道爸爸和我媽媽之間的事嗎?”
楊逸一呆,咬牙跟了上去。
就這樣,顧南一直走,一直走,終于,他停了下來。
楊逸一邊走一邊就覺得,這裏好眼熟―――墓地?!
顧南竟然領着楊逸來到了楊天海的墓前。
楊逸不敢相信地問:“顧南,你到這裏做什麽?”
顧南站在石碑前,也不回頭,說:“我給你說個故事。”
楊逸回頭看了這一大片荒涼的墓地,和那陣陣刮過的冷風,說:“在這裏說故事?”
顧南說:“對。”
“可是,你不覺得,這不是太合适嗎?”楊逸不認爲這裏是說故事的地方。
“合适,就要在這裏說。”
楊逸也就由他:“好,你說。”
顧南所說的,就是顧雲跟楊天海的故事。
楊逸越聽下去,臉色越白,直到後來,他臉上已經一點血色都沒有了。
“我媽媽昨天去世了,阿逸,”顧南看着楊逸,眼神悲哀,“可是,我媽媽有一個願望,隻有你同意了,才行。”
“她……死了?”
楊逸怔怔的,都忘了氣。
“是的,她自己說的,早死早解脫,可是她……她也痛苦,這輩子不能和爸爸在一起,她也不強求了,隻希望、隻希望死後可以葬在爸爸的墓旁邊,可是你---”
你那麽恨我和媽媽,是不會同意的,是嗎?
慢慢的,楊逸明白了所有的事,突然就笑了,笑得很開心,“姓顧的,我終于明白了一件事,我媽是因爲你媽死的,是嗎?”
顧南無言,到底還是點頭。
事實如此,他否認不了。
“很好,”楊逸依然笑着:“因爲我媽知道了你媽和你的事,她才會氣,才會心有不甘,所以才會被那個該死的人給害死了,是不是?!”
顧南知道楊逸現在的心情,他也意識到,自己可能無法完成母親的遺願,但他仍掙紮着做最後的努力:
“阿逸,我媽也不想的,我也不想――”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你和你母親,就是害死我母親的兇手。”
顧南絕望地看着楊逸:“阿逸,你恨我?”
“爲什麽不恨?”楊逸笑容消失不見,一副兇神惡煞的表情,“我不該恨你嗎?就是你們害死了我媽媽!”
他叫着,漲紅了臉,顧南從來不曾見過楊逸這副樣子。
顧南的眼睛裏已經有霧,他知道,事情再也不能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