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麽?”顧南不解,連向意也有些發愣。
“我想是的,”顧雲也不管顧南的反應,自顧自地說着,“不然的話,我當初怎麽會愛上他?我以爲他是個好人,但是我想我錯了,好人不會殺死自己的妻子,好人不會去賭錢,好人不會害死那麽多人---”
什麽什麽?
向意奇怪起來,“阿南,你媽在說什麽?”
向意是除了當事者之外,唯一一個知道顧雲身份的人,不過,關于楊天海與張宛若之間的事,他是不知道的。
顧南痛苦地搖頭,抓緊了被單,“沒什麽,向叔叔,這幾天你也累壞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在這裏陪陪我媽。”
向意還真是累得不行,好幾宿都沒睡好,聞言也不再客氣:
“那好吧,不過你也注意休息,你身上還有傷呢,錦繡那邊我會幫你請假,你放心吧。”
顧南點頭:
“向叔叔,謝謝你,還有一件事也要麻煩你,幫我照顧一下阿逸。”
提到楊逸,顧南心裏的痛再一次撞擊着他的周身,他不知道,從今以後他該如何面對楊逸。
“我知道了,阿南,真是難爲你了!”
向意歎着氣,走了。
向意剛一走,顧南就拉住顧雲的手,哀求道:
“媽!爸爸他不是故意要害死阿姨的,你不要跟人家說,好不好?!”
顧雲目光突然銳利:“不跟别人說?他害死了人,難道不該負責任,不該受到懲罰嗎?!”
顧南将頭埋在被單裏,悲哀地嗚咽:
“媽,可是爸爸他已經死了!”
顧雲一呆,她好像忘了楊天海早已經死去一樣,居然還想着要楊天海來承擔什麽責任。
看來是她知道楊天海曾經做下這樣的荒唐事,傷心、失望之餘,把什麽都給忘了。
她呆過之後,接着就笑了,笑得那麽凄涼,那麽生無可戀:
“是啊,他死了,可我知道,他本性不壞,不是故意要害人的,這麽多年來他心裏一定不好受,所以他才會去賭錢,才會越陷越深,他受到了良心的譴責,現在又死掉了,他得到了最嚴厲的懲罰!”
她說着說着,已經淚如雨下,泣不成聲,這是二十年來,顧南第一次看見顧雲哭。
“媽,你别這樣!”
顧南将她的手放進自己的手裏,輕輕地吻着,任憑自己的淚水流進她的掌心:
“爺爺奶奶走了,爸爸走了,阿逸現在也恨死我了,如果你再有什麽事,我、我真不知道應該怎麽辦,你一定不能再有事,媽,我求你……兒子求你了……”
“阿南,我可憐的孩子,媽這一輩子欠你的太多了,太多了!”
顧雲一把抱住顧南,放聲大哭起來。
“不,沒有!媽沒有欠我什麽,我知道媽愛我,我知道!”
顧雲突然仰天嘶聲叫道:“天哪!這到底是造的什麽孽啊?!”
她胸口一窒,“哇”一聲,一口鮮血已經噴到了地上。
顧南猛擡頭,驚恐地看着唇上沾着點點血迹的顧雲,說不出話來:“媽,你----”
顧雲慘然一笑,倒在了床上,意識漸漸模糊之際,她仍聽到顧南絕望地呼聲:“媽!”
醫生的話讓顧南如掉進了冰窖中,那陣陣寒意直透進他的骨頭裏,但是,他卻仍然感到渾身上下如撕裂一般的痛。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你母親早在半年多以前就查出患了絕症,隻是她一直拒絕治療,所以……她最多能再拖一個月……”
醫生後面說了什麽,顧南都沒有聽到,他腦海裏隻有一個聲音在清晰地告訴他:
他将失去這世上最後一個對她好的人了。
慢慢地,他的淚滑下臉龐,流進口中,好苦,好鹹。
半年前,那個時候正是錦繡出事的時候,楊家人自顧尚且不暇,所以選擇了隐瞞。
而顧南知道顧雲得絕症,也不過是近一個月的事。
怎麽辦?
怎麽辦?
顧南身軀不住顫抖着,直像一張風雨中的落葉,連那個一向冰冷的醫生都心生不忍:
“我看你也是個孝子,不過,事已至此,也不必太難過了,還是好好陪陪你母親,讓她好好度過剩下的日子吧!”
顧南木然道:“謝謝醫生。”
他一步一晃地回到顧雲病房,顧雲正疲憊至極的昏睡着,經過剛才的搶救,她又可以多活幾天了。
顧南趴在她的床上,身心俱疲,他拿手捂住臉,無聲地哭泣着。
幾天後當顧雲恢複意識時,便堅決要求出院,回家養病。
顧南明白她的心思,住院是要花很多錢的,而像顧雲這樣的病,也隻能是活一天算一天,不如回家養着---說白了,就是不如回家等死好了。
顧南也不敢刺激她,便順了她的意,将她接回家去,而他自己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卻也顧不得了。
至于錦繡那邊,他能去就盡量去,實在脫不開身,就會失蹤,所以那段時間,他在公司神龍見首不見尾,公司的人也奇怪不已。
這天,顧南剛剛去,已經好久沒有消息的楊逸卻突然上門來。
“你來了?”
顧雲笑笑,很高興看到他的樣子。
楊逸也瘦了很多,精神很不好,看來這一陣子也是深受折磨,他一看到顧雲對着他笑,有些不安:“你、你笑什麽?”
顧雲笑顔不改:“阿南出去了。”
“我不找他,”楊逸經過短暫的不安後,恢複了冰冷的面容,“我今天來是找你的。”
“找我什麽事?”
顧雲雖然這樣問,但從她的神情就可以看得出,她早料到楊逸來此的目的。
楊逸還是個孩子,論人生閱曆,遠不及顧雲,他怒道:
“還用得着問嗎?!你和我……你和那個人害死了我媽媽,你難道就不想給我個解釋?!”
“我沒有害死你媽媽,我從來沒見過你媽媽,怎麽會害死她?”
“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楊逸漲紅了臉,往前邁了一步,“如果不是你和那個人做下了見不得人的事,我媽媽又怎麽會---”
顧雲沉默下去。
楊逸冷笑:
“沒話說了吧?是你們對不起我媽媽,是你們害死了她,現在那個人死了,你、你、你---”
他說不下去了,他不忍心說出那樣傷人的話。
“我快死了,”顧雲平靜地說,“我跟你說過,我得了絕症,最多再活一個月,如果你覺得這樣也太便宜我的話,你不妨現在就殺了我,替你媽媽報仇。”
顧雲的冷靜讓楊逸再一次感到心慌,他今天來本來是興師問罪的,沒想到顧雲簡簡單單幾句話就讓他什麽也說不出來,什麽也做不了。
爲什麽會這樣?
是因爲他心裏其實知道,錯不在顧雲?
可是,如果是這樣的話,到底錯在誰?!
“想好沒有?”顧雲卻催促他,好像不将他惹急了不肯罷休似的,“現在阿南不在,我也隻剩一口氣,你殺了我立刻走,沒人知道會是你做的,你替你媽媽報了仇,還不用承擔責任,豈不是好?”
“你--”
楊逸吃驚地瞪大眼睛,像看怪物一樣看着顧雲,倒退了一步:竟然會有這樣的人?!
還沒等楊逸有什麽反應,從外面回來的顧南乍一看見立在顧雲床邊的楊逸,不由得他不魂飛天外,以風一樣的速度刮進屋裏,兩臂一伸攔在床前,心跳如鼓,驚恐地叫:
“阿逸,别傷害我媽媽,你要打要殺,都沖我來,隻求你别動我媽媽!”
“原來你也知道你母親被别人傷害會很痛苦,”楊逸先是吃了一驚,接着就冷笑,原本稚氣未脫的臉上現在卻有着一種狠辣和嘲諷,“那我呢?你們聯手害死我媽媽,又怎麽說,啊?!”
顧南咬咬唇,上前幾步扶住楊逸的肩膀,試圖解釋:“阿逸,我、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說,總之---”
楊逸突然反手抓住顧南的手臂,那裏正好有個尚未痊愈的傷口,被楊逸這樣用力一握,顧南隻覺得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傳來,想來傷口已經裂了吧,他皺眉:“阿逸---”
楊逸突然大吼:“你給我說清楚,這個女人到底是怎麽回事?!她跟那個該下地獄的負心人到底做過什麽,你又是怎麽回事,你真的是那個人的、親生、親生兒子?你、你說!”
顧南臉色已發青:“阿逸,你……你放開我好嗎?”
“你說呀!”
楊逸不但不放手,反而更加用力地攥着顧南的手臂,直到鮮紅的血順着顧南的手臂流下來,又順着手指滴到地上,楊逸都不曾發覺。
顧南不知道應不應該說,畢竟自己是他的親生哥哥,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是,有必要将以往的種種說出來嗎,那樣還有什麽意義?
顧雲突然開口:“事情已經過去那麽久了,何必還要再提,徒增煩惱罷了,阿逸,我勸你,還是什麽都别再問,對你反而好些。”
“是嗎?”楊逸回頭,看着顧雲,冷然笑着,放開了顧南,“對我好?我還會有好嗎?我一家人全死光了,剩下我自己,還不知道媽媽是怎麽被害死的,該怎麽給她報仇,我是世界上最笨、最愚蠢、最不孝的人,我還會有好嗎?”
“阿逸!”
顧南輕撫着流血的手臂,對楊逸這種強烈的恨意,他有種恐懼自心底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