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麽名字?”楊天海舉杯喝了口水。
“顧雲。”
“好,以後我就叫你阿雲。”楊天海好像很高興,“啪”打了個響指,“我叫楊天海,記住我的名字。”
顧雲笑而不答,記住你的名字?
來這裏尋樂子的人,都是匆匆過客,也許等不到明天,你就會忘記這些,我記得你做什麽?
楊天海卻不知道她在想什麽,隻是看着她的臉,有些癡了?
顧雲笑笑,問:“怎麽了?”
楊天海回神,本能地答,“我覺得你很漂亮。”
“是嗎?”顧雲淺淺一笑,絲毫不見羞怯或者别的什麽。
“對不起,我太冒昧了!”
“看來楊先生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來吧?或者,應該不常來?”
楊天海猶豫了一下,還是老實承認:“是第一次來,聽到你上次對我說‘五百’,我隻是一時好奇,原來是這麽回事。”
“你看起來很小,有二十歲嗎?”
楊天海一怔,随即鄭重聲明,“哪有?啊不,我是說我都二十二了,我看起來那麽不成熟嗎?”
顧雲怔怔的看着他的臉,“二十二,好好兒的年紀,好好兒的人,爲什麽要這樣自甘堕落?”
楊天海吃了一驚:“自甘堕落?!你是說我嗎?!”
顧雲看他的反應,失笑道:“不是堕落,難道你覺得到這種地方來是很高尚,很值得誇耀的事情嗎?
“不、不是,”楊天海不知道該怎麽解釋,“我會來,不是想要---”
“那你是爲了什麽?”顧雲反問。
“爲了你呀!”楊天海本能答。
“還不是一樣?”顧雲笑出聲來。
楊天海撓撓頭,說不出話來了,他有些糊塗了。
兩個人就這樣聊了許久,說實話,楊天海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麽,就已經十二點了,他擡腕看了看表:“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走?”顧雲愣住:“你花這麽多錢,就隻讓我陪你聊天?”
楊天海“高深莫測”地笑一下:“那麽,你說,我應該要做什麽?”
顧雲一下紅一臉,也許這是她來到這個地方以後,第一次臉紅吧。
楊天海笑着離去,顧雲心裏掠過一抹不一樣的感覺:
這個人,也許跟她以前認識的人不同……
“天海,又要出去呀?”
秦思源見他這一陣子下班就往外跑,白天又總是沒有精神,少不得有些擔心。
傲世倫也拍了拍他的肩,不過沒有多說什麽。
楊天海點頭,把外套甩到肩膀上去,“一起去吧?”
秦思源猛搖頭,差點将眼鏡甩掉:“我才不去,天海,聽我一句,飄飄酒吧那種地方,少去爲妙。”
楊天海甩給他一個背影:“我心裏有數!”
“這小子!”
傲世倫笑罵一句,也就由他。
飄飄酒吧。
“五百。”楊天海笑咪咪地對顧雲說。
顧雲看他一眼,臉上沒有表情,但眼睛卻在笑:“今兒個我搶手,一千。”
楊天海咬牙:“一千就一千!”
顧雲招招手:“成交,跟我來吧!”
楊天海聞着她身上淡淡散發的香水味,感到一種莫名的心安。
“阿雲,你有沒有想過,是不是要一輩子在這個地方呆下去?”
楊天海認爲提出這個問題應該不算過分。
顧雲冷笑:“我爲什麽要去想這麽遙遠的事情?現在我能養活自己,這就行了!”
“你真的沒有想過離開這裏嗎?”
“離開?”顧雲又是一聲冷笑,“離開這裏,我拿什麽養活自己?”
“我可以給你介紹一份正當的工作!”楊天海急切地說。
顧雲揮手:“不必了,我覺得我現在這個樣子很好,不用楊先生費心!”
聽着她斬釘截鐵的語氣,楊天海明白,想要說服顧雲,短時間内恐怕不行,他暫時放下這件事,“好吧,我也不勉強你,那你當初爲什麽會來到這裏的?”
他大概沒有想到,或者說他并不知道,這個問題對所有在這個地方的女子來說,都是大忌。
果然顧雲的臉色一下變得很難看,冷冷地轉過身去,“你可以回去了,我今晚心情不好,不想招呼你。”
楊天海大感意外:“阿雲,你怎麽了?”
顧雲看都不再看他,“你走吧,我不送了。”
楊天海大是尴尬,沒想到三句話不到,就讨了個沒趣,他有些讪讪然,“那,算我說錯話了,我先走了,改天再來找你,不要生氣!”
楊天海剛一出門,顧雲就癱在沙發上,流了滿臉的淚。
傲氏公司(這時候的傲氏還沒有更名爲寒凝電子,錦繡房産也還沒有發展起來)。
秦思源注意到楊天海好像有些不大對勁,但出于對朋友的尊重,他也不好說什麽,隻是說:“天海,自己小心些,晚上不要到處亂跑。
“曉得了。”
楊天海笑笑,他不會到處亂跑的,就隻會去飄飄酒吧。
顧雲看到楊天海笑咪咪地出現時,很明顯地一怔:“你?我以爲你不會再來了。”
“爲什麽不來?”楊天海一揚眉,“我就是要你猜不到!”
顧雲嘴一張,剛要說什麽,一個四五十歲、濃妝豔抹的女人走了過來,沖着顧雲就吼上了:“你這個混蛋!你再不給我接客――――”
顧雲看也不看她,挽住楊天海的手臂:“我們上去吧。”
楊天海幾乎是被顧雲給拉走的。
那女子像是要發火,不過終于還是忍住了:“給臉不要臉!哼!”
楊天海邊坐下,邊問:“剛剛那是誰?”
顧雲神色間滿是厭惡:“老鸨,一個沒人性的人,别提她!”
楊天海頭一回聽見顧雲罵人,顯見得顧雲對這個人,的确是沒什麽好感。
“我沒想到你還會再來,我上次趕你走,你都不生氣的嗎?”
“哪裏,是我說錯話在先,我生什麽氣,你呢,不生氣了吧?”楊天海笑問。
顧雲倒上杯酒,臉容清冷:
“我們這些人,還有什麽資格生氣呢?我們隻有一件事情可做,那就是侍侯得别人舒舒服服的,除此這外,我們都沒有資格!”
楊天海心裏哽了哽,聽這些話,讓他心裏非常不舒服,卻又辯駁不得。
顧雲笑道:“怎麽?覺得惡心是嗎?沒法子,這個地方,本來就讓人惡心!”
楊天海隻好又笑笑。
“你很想知道,我爲什麽到這裏來是嗎?”
楊天海沒想到她會自己重提這個問題,暗暗琢磨顧雲的用意,說:“我想我知道一點。”
“哦,是嗎?”顧雲笑一下,“說說看,是爲什麽?”
“生活。”
楊天海輕輕吐出兩個字。
“哼―――”顧雲冷笑,“我可沒有這麽高尚的理由!”
楊天海忙說:“算了,不要提這個了!”
“我偏要提!”顧雲倒堅持上了,“你不要提,我偏要提,你不是想知道嗎?那我就告訴你。”
楊天海瞪大了眼睛:他實在沒有想到,這個顧雲的性子竟然如此倔強。
“我從農村來的,到這座城市來讀大學,我家裏很窮,所以我便很容易被那些浮華的東西所吸引,這一點,你是體會不到的。”
“我長得還算漂亮,班上一個男生說喜歡我,他家裏很有錢,說喜歡我我的純真和樸實,我那時候很傻,就相信他了。”
“後來,不上學了,說他的父母做生意人手不夠,希望他回去幫忙,還極力慫恿我跟他去,我猶豫了一陣之後,就跟他去了。”
“爲了這事,我父母來找我大吵了幾回,也就對我死了心,說再也不想見我,我不但不難過,反而覺得是一種解脫。”
說到這裏,顧雲眼裏有種很濃烈的愧疚,好像說不下去了。
楊天海明白,她是覺得對不起自己的父母。
“那……後來呢?”
他小心地問,不用說也知道,事情絕沒顧雲預期的那樣好。
“後來,我們同居了,他發了些什麽狗屁誓言,說什麽永遠愛我之類的屁話,我就真的信了。可是後來我才知道,他的父母做的全是犯法的勾當,後來他欠了人家一大筆錢,就把我賣了。”
什麽?!
楊天海一呆,那個什麽什麽人,是人嗎?
顧雲是個人,又不是東西,說賣就賣啊?
“想想真是後悔,沒有一刀結果了那個畜牲,不過,他也沒有好下場,他們家的事終于被揭發,全家都被判了刑!哈―――真是報應!”
她眼睛裏有一種令人心碎的興奮之色,楊天海都不忍心看她了。
“我被賣到了這裏,幾次想要逃跑,卻都被抓了回來,毒打一頓,沒有人幫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可我就是不肯接客人,後來,如姨―――就是今天晚上你看到的那個女人,就狠狠打了我一頓,打得我半死不活的時候,讓我接了第一個客人,就是她的相好,一個讓人看一眼就再也不想看第二眼的糟老頭子。”
想來這段經曆對顧雲來說,應該是最痛苦、最屈辱的吧?
可是她在訴說這些事情的時候,竟然顯得那樣若無其事,好像說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别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