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芝虎早年從河南借境北上守邊時,沿路清匪,就在河南留下嗜殺的惡名;待到陳芝虎任河南制置使,追圍淮陽軍時,幾乎将淮陽數百裏方圓都變成殘地,俘虜一個不留,其兇名自然也上升到“止兒夜啼”的高度。
眼下陳芝虎将河中軍打得大潰,十數萬軍民大都是想着能逃則逃,逃不了再聽天由命。
陳芝虎彙合從荥陽、大梁趕來的兵馬,共有八千兵馬,沿鸩山南、汝河北分布,封鎖住流民南逃的通道,俘捉逃散民衆,但限于人手的不足,還要防備南陽方面可能而來的反撲,一直到待高義率河南軍主力渡過黃河,進入河中府,這邊的形勢才漸漸的穩定下來。
汝陽雖屬汝州,但距河中洛陽不遠,沿伊水東岸南下,僅百餘裏路。
陳芝虎降燕後,總司河南軍政,一度進駐汝州諸縣,将河中、南陽切割開來。
待燕廷決意先打關中,調陳芝虎率部到晉西去攻打曹家的東翼,河南駐兵總數銳減不到兩萬人,在淮西、淮東的軍事壓力面前,已經不足以控制廣袤的河南地區。
包括許昌、鄢陵等豫中、豫東殘地悉數放棄,使之爲河南與兩淮之間的緩沖區外,陳芝虎還徹底放棄汝州諸縣,隻在汝州城以及北面的嵩陽城裏留下少量駐兵,監視豫西腹地。
汝州城在鸩山以南、汝河北岸,位于豫西腹地,而嵩陽位中嶽嵩山麓,鸩山以北,與黃河南岸的偃師、汝州相距都不足百裏——在河南軍主力北上參戰時,陳芝虎單獨留下汝州、嵩陽二城不棄守,除了監視豫西之外,也是作爲進攻南陽的跳闆。
梁成翼從河中府撤退,沒有派兵攻打汝州、嵩陽二城,也隻是擔心撤退計劃叫陳芝虎提前有所警覺,隻想在陳芝虎率河南軍主力追來之前,以最快的速度從河中南撤,退入南陽。來自
對陳芝虎深懼如此,河中軍不敗,簡直就沒有天理了。
汝陽城位于大盂山以南、北汝河上遊的北岸,不過汝陽城早就殘破不堪,不堪入駐,陳芝虎在北汝河的北岸渡口,驅役俘兵、流民立栅造寨。
利用河中軍留下來的物資,在短短二十天的時間裏,北汝河北岸,在大盂山與鸩山之間的谷原裏,形成一座龐大的營地。
由于洛陽城距汝陽僅百餘裏,高義渡河後,僅在洛陽留少許兵馬接管河中府的防務,即率河南軍主力趕來汝陽與陳芝虎彙合。
此外,葉濟羅榮在長安遣部将孟安蟬率一萬騎兵,走函谷關道,趕來汝陽,使得北燕在北汝河北岸的兵馬一時間增至五萬餘衆,其中騎兵數量超過兩萬。
六月二十八日,燕廷策封陳芝虎爲汝州郡王領豫南将軍,同時冊封袁立山爲濟甯郡王領魯南将軍,另委葉羅濟王總督陝、豫、晉三郡,調遼東漢臣範瀾爲河南宣撫使,遷治所于洛陽,兼知河中府,兼理西路軍糧饷事宜。
在戰略上,燕廷将整個河南以及山東南部作爲與南越的戰略緩沖區。
除了緊挨黃河南岸的大梁、偃師、荥陽等地生産有所恢複之外,大梁(鄭州往南,渦、汴、泗諸水沿岸的千裏河淮平原,幾乎都成爲殘地。
曾經與燕薊、江淮、湖漢并稱魚米之鄉的河淮平原,如今荒草離離,屋舍崩毀,人立其間,仿佛是來到邊外的草原之上。
孟安蟬是出身燕西諸胡的将領,策馬鸩山之上,往着鸩山以南到北汝河之間,都是青草離離的草場,拿他語調古怪的關内話,與身邊的高義、冷子霖等将笑道:“大親王嚴令兵馬過境,禁啃麥田,某還疑huo,不啃麥田,跨下的戰馬吃什麽去?”
河淮平原雖說大面積放荒,但由于往年的農耕活動,田地裏遺留大量的麥豆,也随野草一些生發、繁衍,使得河淮的草場更加的féi沃。故而這片新興的草場,要比關外更宜于養馬。
“秋馬膘féi,說起來也是秋後荒草籽實飽滿,養féi了戰馬,”範瀾與陳芝虎在前面讨論糧饷之事,聽得孟安蟬等将在後面議論馬食,有感慨的說了一句,“馬食易得,人食就要頭疼一些,還好在王爺能果斷出擊,在北汝河之前截住南撤的河中軍……”
整個河淮平原,大概也就河中府受戰事的影響最小,梁成翼雖說無能,但他治河中府時,境内大體平靜,使得大量的流民湧入,進一步促進了河中府的生産。
梁成翼最多時在河中府養五萬兵馬,還有糧草支應南陽,雖說河中府民衆給chou稅chou得厲害,但從中也能看出河中府處河洛之上的富庶。
陳芝虎在汝陽大潰河中軍,攔截下來的辎重多達三千餘車,各種物資高達四十萬石,另外還騾馬牲口近兩萬頭。僅這些物資就足夠十萬兵馬半年的消耗。
另外俘獲投降的河中軍民多達八萬餘人,也爲接下來的南征提供足夠的辎兵、民夫。
更爲重要的,提前控制北汝河,截斷河中府民衆南逃的通道,這就保證河中府的農耕不會受到毀滅xing的打擊,還能持續下去。
範瀾估計河中府容納流民後,丁口多達百萬之衆,生産要是恢複得很,産糧不亞于晉中半郡。雖說燕薊、晉中等地的生産恢複較好,但是大軍南征,要是從黃河北岸運糧食南下,消耗極大,能從河中府就近解決一部分,将極大緩解後方糧饷的壓力。
當然,範瀾從洛陽過來,除了跟陳芝虎讨論糧饷之事,還代表天命帝、穆親王葉濟羅榮跟陳芝虎讨論接下來對南陽、信陽的戰事安排。
受糧草的限制,從長安出武關直接對南陽西翼用兵的規模無法太大,西路的主攻方向還隻能是從北面攻打南陽的舞陽、方城。
關中的兵馬不會源源不斷的走渭水、黃河南岸往汝陽一帶集結,不過曹家還沒有徹底的從關中撤走,葉濟羅榮暫時還無法從關中脫身,汝陽這邊的戰事前期籌備,自然是委托給範瀾、陳芝虎。
事實上以陳芝虎的戰績及威望,統領大軍從北面進攻南陽也無不可。隻是陳芝虎用兵過于yin狠,又習慣不管友軍的死活,叫周繁、周知衆、孫季常等新附軍将領,都不願受陳芝虎節制。
此外,新附軍雖設八部,但八部之間的地位,也有強有弱,有高有下。
最強的三系新附軍,都來自于原越朝邊軍三鎮,袁立山代表薊鎮降軍,陳芝虎代表大同鎮降軍,另外還有一将,這次策冊河陽郡王的周繁,則代表宣鎮降軍。
此外孫季常、莫紀本、周知衆、屠岸等将,雖說地位都要比袁立山、陳芝虎、周繁低一些,在南征作戰時,其部時常劃歸袁陳周三的節制,但也有一定的**地位。
在南陽的用兵計劃裏,在關中會調長安孫季常部新附軍配合蘇合汗所部燕西騎兵出武關西擊南陽。
汝陽這邊,作爲主攻方向,除了西路騎兵主力會調六萬餘衆會聚積過來參戰,也會另外将晉西将軍周繁以及莫紀本等部從關中調過來參戰。
莫紀本不去說他,周繁地位不在陳芝虎之下,以原宣鎮降軍爲骨幹,所轄的四萬餘漢軍也能勇戰。周繁率部随葉濟羅榮掃平關中,戰功顯赫,無論是周繁節制陳芝虎、抑或陳芝虎節制周繁,都不合适。
當然,即使從南陽北面進行舞陽、方城,撬開南陽的mén戶,就是西路軍确定的主攻方向,但同時不得不防備淮西方向的反應。
很顯然,淮西董原不會坐看南陽陷落,坐看淮西的側翼完全暴lu在北燕的兵鋒之下。
所以汝陽這邊的戰事,還是要分成兩個部分:
一部分負責從北面主攻南陽,這自然不用說。
另一部分則爲偏師,沿北汝河、颍水往東南方向前進,推進到淮河北岸。不僅要監視淮西在淮河北岸、駐守渦陽的陶chun所部外,還要對淮河南岸的信陽,作出進bi之勢,以牽制淮西兵馬不能西援南陽,實際也負責起保護主動南陽兵馬的側翼不被淮西兵馬攻擊。
雖說還要防備淮東在廬州的兵馬走淮山北麓進援信陽、南陽,但主要作戰對象還是淮西。新附軍裏,沒有誰比陳芝虎更熟悉董原的了,天命帝葉濟爾以及穆新王葉濟羅榮,都希望陳芝虎能擔任偏師牽制淮西的重任。
範瀾過來,就是要将這個意思與陳芝虎溝通,希望莫紀本率部進入汝陽之後,陳芝虎即刻率部沿鸩山南麓、北汝河北岸往東南進軍,先部進占汝州東南的遂平、驿城等縣,直接威脅信陽在淮河北岸的正陽縣以及威脅渦陽陶chun所部側翼,将淮西兵馬牽制在那裏無法動彈。
陳芝虎站在鸩山的獨首峰上,眺望南面的蒼茫大地,心想:董原也許正在淮河岸邊的硖山之間,眺望這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