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唯艱,以保全爲要,戰績不比中軍、右軍稍弱,便有說辭,即使一道糜爛,也是法不責衆,無需太擔憂責罰……”顧悟塵這時候也知道林縛如何取巧使千餘民勇三日奔行五百裏,私下與他面授機宜,所謂約期而至、勤王驅虜都是屁話,江甯諸人都沒有奢望一萬雜兵北上勤王能建下什麽宏功偉績,顧悟塵不希望林縛北上勤王有失,失去一強大臂助,他此時門下還不無人能替代林縛的位置。
“我會見機行事,不會使大人蒙羞。”林縛說道。
“嗯,”顧悟塵點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交給林縛,“你去燕京,有機會見到嗣元外祖,這封信你替我交給他。張相與嗣元外祖對你們也會多加扶持,他等有什麽吩咐,你也要盡力而爲……”
“這是當然。”林縛說道。
顧悟塵拍了拍林縛的肩膀,說道:“一切要好自爲之……”招呼其他人過來,“我先回城去,城裏還有一攤子事情。你們都留下來替我給林縛餞行,諸多事情都交待清楚,不要有含糊的地方。”
顧悟塵在楊樸及諸緝騎的護衛下,先乘船返回江甯城去了。趙勤民、顧嗣元、張玉伯、柳西林、孫敬軒以及林家衆人都留在渡口,江甯所募兩千餘民勇要交接以及後勤補給方面的安排還要仔細商議,三千新募民勇要走陸路,約期又十分的緊迫,事情異常的繁雜。
林縛使趙虎即刻率武卒趕往十九裏鋪,約束尚滞留在那裏的百餘民勇,走驿道前往西沙島,與大鳅爺葛存信水路相互照應,沿途收攏掉隊民勇,駐守西沙島,接受傅青河的指揮,以備東海寇。
三日前,從西沙島随林縛出,包括從長山島及時趕來的百餘精銳共有兩千餘人,從崇州南到江甯北十九裏鋪,共計四百五十餘裏,沿途共分九站,使林夢得與大鳅爺葛存信先期而動,舉着募勤王兵的大旗沿途勒使地方裏甲出雇民夫、準備充足補給,林縛則延後一天時間率兩千餘人編隊而行。
以強行五十裏爲一站,将掉隊者以及體弱不支或意志不堅者剔除出去,留待以後收攏整編,其餘民勇則就地休整、體力補充之後再整新編隊而行。就是用這種方式九站路三日奔行近五百裏,最終有一千一百餘人趕到古棠縣十九裏鋪集結,趕到十九裏鋪的民勇每人皆十兩安家銀,林縛隻是從中選擇千人趕來渡口彙合。
三千民勇都集結在渡口外的空地上,寒風吹至,在空曠野地裏席地而坐的民勇們抖抖縮縮。
林縛整饬甲胄,持刀走到陣列前的高台上,看着這些擠擠挨挨占據兩百餘步見方的場地的民勇們,西沙島民勇雖疲憊,但是意志堅定,不畏寒畏苦,堪當此行北上的骨幹;河口民勇九百餘人,多爲上林裏鄉民,準備也最充足,換上兵服,内穿寒衣,刀矛長槍及盾牌都齊全;最讓人堪憂的是從北岸流民新募的一千四百餘民勇。短短三五日時間,想要讓絕大多數目不識丁的農夫、流民走出稍整齊的隊列都不可能,更不用說獨立成軍了。
“台下絕大多數人,以前都是種田的農民或者是鋪子裏的學徒、作坊裏的雇工、江河裏的漁民,也許有少部分人幹過偷雞摸狗的事、堵過路、打過劫、幹過流寇、當過山賊。在老家吃不飽飯、不想餓死逃荒過來,或者老家兵荒馬亂不得不逃了出來;很多人在之前都隻摸過鋤頭、釘钯或者切菜刀、切草料的鍘刀,”林縛眼睛銳利的盯着台下衆人,朗聲說道,“之前的事情,統統都過去了,沒人會追究,也沒有人理會。從這一刻起,你們都是江東勤王師左軍五營的一分子。你們要拿起刀來、拿起長矛來、拿起長槍來、拿起盾牌來、拿來弓箭來,去面對可能比你們兇惡一百倍的敵人。所有‘我隻種過田、隻打過鐵、隻捕過魚、沒有殺過生、更沒有殺人見過血’之類的話,在我這裏統統都不再是借口。從今日起,你們是江東勤王師左軍五營裏一卒,吃兵糧、拿兵饷、守土殺敵是你們的本分。就跟你們生來就要下地耕作一樣,從現在起,服從命令、守土殺敵就是你們的本分。北上勤王、建功立業的話,我不多說。頭落碗大的疤、人死鳥朝天,但是你們妻子父母從此有養有依靠,不會再是流落街頭會餓死鄉野的流民、流賊……”
江東勤王師,三千民營獨立成軍,編左軍五營。
夜色漸深,數十堆營火熊熊燃起來,臨時抽調出來的兩百餘卒正分五營搭設營帳。
林縛使諸營旗幟豎起來,他要在這裏将三千民勇打散開,分五營編制。
除第一營皆西沙島健勇編成、林縛親自兼任營指揮,敖滄海爲副指揮,陳花臉、李柴、姚星、馬潑猴等十餘護衛武卒爲九十卒之的都卒長外,朝天蕩北岸新募民勇将與河口民勇、西沙島民勇完全打散混編成爲其餘四營。
林縛甚至将從長山島調來的百餘精銳也都編入這五營之中,要讓他們積軍功與民勇中崛起的骨幹一同成長爲左軍五營的中堅力量,而不是直接指任。一方面是防止長山島的秘密過早給外人窺破,一方面也是要左軍五營成長爲更具凝聚力的精兵。
當然了,林縛率軍北上勤王,沿途将流賊、巨寇、山匪編入勤王軍,加強戰鬥力,都是他職責範圍以内可以從權決定的特權。
隻有要能将一支三千人的精銳戰力掌握在手裏,通匪罪名什麽的,都是浮雲。
除第一營直接設立較完整的指揮體系,其他四營都混編,隻臨時指定代都卒長與代旗頭,完整的指揮體系要在北上途中磨合完善之後再行編設。
眼下看來,至少從江甯到山東北境的路途還是相對安全的。林縛與傅青河他們分析河北境内以及各地勤王師裏敢與東虜鐵騎野戰的将領會很少,絕大多數會分城駐守,也就是說他們進入河北境内後,就很有可能與外圍遊寇的東虜鐵騎接戰。
林縛的目标是利用一個月的時間行進到河北邊境,使左軍五營與小股東虜騎兵有作戰的勇氣跟能力。
祭旗餞行時,林縛除了拿到他本人江東勤王師左軍五營統領的關防(臨時募軍,有關防、無正式官印)之外,還拿到一大疊空白告身與信符。
林縛當即就決定由他以及周普、曹子昂、甯則臣、趙青山五人出任左軍五營指揮,将這五張空白告身填了交給江甯兵部報備,其他近五十張都卒長、近二百張旗頭的空白告身都随身攜帶,要在行軍編訓途中甄别合格的人選。
曹子昂、甯則臣、趙青山三人皆有根腳可查,周普是以林縛随扈家仆的身份獨領一營,這也是林縛以兵備都監兼左軍五營統領的特權。
除林縛爲文官外,曹子昂、甯則臣、趙青山、周普則授羽騎尉銜。
江甯諸人之前根本就認爲林縛率三千民勇北上勤王跟送死無異,所以給左軍五營的編制就相對較寬松,林縛用随扈家仆出任營指揮、用流民領曹子昂、甯則臣爲營指揮,他們也視若未見,畢竟指望别人去送死,臨行前總不能一點甜頭都不給。
當然了,江甯方面也不可能對倉促成軍的左軍五營三千民勇特别慷慨。營指揮轄一營九百士卒,在鎮軍體系裏已經算中級武職了,羽騎尉隻是正九品武官銜,其他都卒長、旗頭都不授武官銜。在鎮軍體系裏,通常九十卒之都卒長都是正八品雲騎尉以下的低級武官來擔任。
随扈雖爲賤籍,但不影響在軍中擔任低級武職,這也是當世鎮府軍私兵化現象嚴重的表現,許多将領都用随扈出任低級武職或将一些武官籠絡爲随扈,在薪饷上給予優待,并給予其他武官不可能有的特權,以控制軍中精銳。這恰恰也使得軍中其他武官與士卒成爲受排擠與壓迫的對象,造成鎮軍戰力整體性的下滑。
一直忙到後半夜,才将五營士卒粗略的編排安定,使各自歸營帳飲食休息。林縛與敖滄海、周普、甯則臣、趙青山、曹子昂等人都不得休息,明日就要分裝備上路,還有太多的準備工作要做。
今夜的戒備,還是托柳西林率東城尉馬步兵來執行,趙勤民、林景中、顧嗣元、林續宏、孫敬軒等人都等候在這裏,既幫着準備兵備、後勤事務,也目睹林縛編軍過程。
眼前至少看來林縛從西沙島帶來的民勇與河口募集的民勇是堪用的,将北岸流民募勇打散混編裹脅北上,也是可行的。
這麽繁重而艱巨的重任,除了林縛,大概也沒有其他人能承擔了,但是趙勤民、顧嗣元也看到,左軍五營若是此次北上建功歸來成長爲精銳之師,大概也隻有林縛一人能指揮得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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