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塘抄報喜不報憂,昌國縣城未失,但是縣東外海的大島給東海寇占據了好幾座,上個月,我到昌國縣實地走了一趟,情形不容樂觀。上月底,約三百餘東海寇乘三艘大船進襲北面的嵊泗島,我離開長山島時,這股東海寇還盤踞在嵊泗島未經離開,這段時間,從東江進出澱山湖、太湖的船隻也頗爲可疑,小股東海寇侵襲平江府沿海的頻率也高過以往,”傅青河說道,“奢家裂土封侯,奢文莊長子奢飛熊在受封侯世子後就閉門養傷,并不協助奢文莊署理晉安公務,四個月來開門見客的次數屈指可數……”
“東海寇進襲昌國諸島的幕後之人應該就是奢飛熊了,”林縛歎道,“奢家也意識到從陸路侵兩浙、江西的戰略并不可取,遂借息戰之機,将拳頭縮回去,改從海路伸展其野心。昌國諸島的确是個好跳闆……”
昌國縣隸屬浙東明州府,也就是後世慣稱的舟山群島,縣境主要位于明州府以東海域,但是群島在外海從南到北延伸分布近三百裏,南端九橫諸島與明州府象山縣隔海相望,最北端的嵊泗諸島與平江府信義縣隔海相望,一旦讓東海寇在昌國縣諸島大肆聚集并站穩腳跟,明州、越州、嘉杭、平江諸府将都置入東海寇的威脅之下。
東江仍揚子江以南、平江府境内的一條大河,溝通澱山湖、澄湖、太湖諸湖,也就是後世所稱的太湖水域。太湖水域位于浙東的嘉杭、湖州與江東郡平江、丹陽四府之間,這四府仍充分開後的江南精華所在,江甯守備鎮軍三萬餘,每年錢糧折銀近七十萬兩,皆源來平江一府。
傅青河過來,林縛沒有急着将他帶去河口,而是在訓練營寨裏借着燭火讨論東海寇的形勢,并不是說要爲朝廷、地方分憂。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明州、越州、嘉杭、平江諸府受東海寇威脅應該是郡司與朝廷要考慮的事情,林縛他們隻是必須要去慎重考慮奢家操控下的東海寇勢力北擴對長山島的威脅。
粗糙的大木台子鋪開一**縛從按察使司内部搞來的江東郡海疆地圖,當世地圖難以精準,秦承祖等人上長山島大半年,對附近海域的偵察也多,使這張海疆地圖精準不少。
趙虎趴在木台子上将嵊泗島與長山島分别拿朱筆描紅,嵊泗島四月底就給東海寇進襲并盤踞不去,長山島距離嵊泗島隻有三百多裏海路,借風力揚帆,普通海船晝夜之間就能走完這段海路。
目前看來,奢家操控下的東海寇在完成聚集後很可能會最先大規模侵襲平江府,平江府糜爛,不僅使破壞江甯守備軍的饷源,使奢家所忌的李卓無可炊之糧,還可以截斷到平江以南諸府往北的漕運。
在這一勢态下,長山島還是暫時安全的。
長山島位于揚子江外海口偏北,對嵊泗諸島聚集的東海寇形不成威脅,又由于嵊泗島對進襲平江府或進入揚子江水道的條件比長山島要優越得多,東海寇此時應該沒有拔掉長山島的堅決決心。
即時安全也是暫時的,誰也無法預料到東海勢态将來會如何展。
四百包私鹽趕在天亮之前卸完貨,東陽号則起錨載着從崇州販運來的米、糖、紮染布、藥斑布等貨物停泊江岸碼頭。
這還是東陽号次商航歸來,碼頭外聚集了許多觀看的人,林縛則領着傅青河從河堤碼頭悄然回到草堂。
小蠻清晨乍起,雙眸惺松,乍看到傅青河的身影,眼圈頓時就紅了,眼淚不争氣的簌簌落下。林縛也使人進城去告之蘇湄,蘇湄很快就随報信一起趕來,這麽多年來,她與小蠻也是在傅青河的庇護下才能出淤泥而不染,三人感情深厚、情同父女。
傅青河歸來,一直留在竹堂養傷的孫文婉也過來問安。
傅青河在江甯定居十年,與河幫西河會孫敬軒因機緣結下深交,交往甚深,孫文婉視傅青河爲叔伯,過來請安也沒有什麽避諱,隻是與林縛兩相窘然。
林縛與孫文婉之間的曲折誤會,也在信中跟傅青河言明,此時相見都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雖說此事是由傅青河給孫敬軒的信中提起由頭,實際上卻是蘇湄有心促之,此時自然也是不了了之。
孫敬軒得信後從城南騎快馬趕來,與傅青河把臂歡談,林縛恰也有事跟孫敬軒商量。
“孫會,有件事恰要跟你商量……”林縛說道。
“林大人盡請吩咐。”孫敬軒說道。
雖說林縛與孫文婉的事情不了了之,但是孫敬堂之女孫文與林景中說定了親事,婚期也約定在秋後,兩邊就親近了不少,諸事也相互幫襯。
顧悟塵雖然去東陽督戰,但是朝中就夏漕試行之事下了特旨,還派出監察禦史到江甯來,按察使司這邊也派出專門的按察佥事督辦。王學善耍不了滑頭,有江甯府爲表率,其他府縣也無法再推诿,諸多事在短時間就進入籌備之中。
由于江甯糧足,又是江東郡糧食貿易中心,海陵、東陽、塗州三府官倉存糧不足的府縣漕糧也從江甯籌備,包括江甯府自身,第一批從江甯啓運的漕糧就高達二十萬石。
對河幫來說,夏漕是好差事,順風、水大,雖說洪澤浦大亂,但是從維揚通過漕路通暢無阻,又有特旨護身,不用怕沿路官吏盤剝,漕糧運量少,意味着可以攜帶更多的私貨南北販賣,這一趟買賣簡直能抵過去好幾回。
由于夏漕不是常制,又有其他府縣在江甯籌備漕糧,負責夏漕事務的官員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向河幫各派勒索的良機,漕糧運務在河幫諸派之間的分配也就不會按照常制分配。
由于顧悟塵不在江甯,林縛就不便于直接參與夏漕之事,但是他身爲顧悟塵親信影響力不少,再加上東陽府在江甯負責籌辦漕糧的官吏是林庭立的親信,不僅東陽府四萬石漕糧的運務給了西河務,而且籌辦漕糧的事務也悉數交給西河會代辦。
雖說東陽府夏漕銀子給辦漕官員一口咬去一萬兩,但是在林縛的推動下,剩下三萬兩辦漕現銀直接劃給西河會,沒有一點拖延,也沒有别的刁難。孫敬軒剛從糧價更低的湖州回來,有現銀在手,又有辦漕的便利,除了東陽府所需的四萬石漕糧備足之外,還多買了九萬石米糧到江甯,轉手就多賺三千兩銀子。
孫敬軒整日爲西河會兩千會衆及家屬的生計愁,攬下這筆好買賣至少兩年不愁,此時的他紅光滿面,林縛說有事相托,他哪裏會有絲毫的推脫?
“顧大人在東陽督戰,我二叔在東陽編練鄉勇,我這邊籌備了一筆銀子,七成現銀直接送過去,還有三成銀子打算在曲陽鎮購買些東陽緊缺的物資運過去,”林縛說道,“我手邊人手少,河口這邊忙得焦頭爛額,物資置辦以及運送等事想托給西河會,啓動時,爲防止流寇侵襲,我會派船護送……孫會要覺得不麻煩,我馬上讓人将單子跟銀子交給你。”
西河會負責夏漕運力才四萬石,還有兩萬石運力剩餘。
林縛請托之事是支持顧悟塵在東陽督戰,再說東陽府隻有東北部給戰火彌漫,府城以南到江甯的地域還是安全的,又有林縛派船護送,孫敬軒哪裏會推脫?當即就答應下來。
孫敬軒答應下來,林縛便去找林續祿商量。
本家答應撥給在東陽所部鄉勇三年錢饷共兩萬四千兩,林縛要林續祿拿出一萬兩銀來在曲陽鎮置辦緊缺物資,林縛他再貼出四千兩銀子來。
東陽物資并不匮乏,林續祿并不明白林縛爲何要在曲陽鎮置辦物資,隻是林縛他額外再貼四千兩銀子,林續祿不便拒絕,隻說道:“哪好意思讓你往外掏銀子?”
“這也不是我的銀子,東陽府辦漕銀子有一些給截了下來,顧大人名下分得的較多,我派人去東陽府跟顧大人禀報過,顧大人吩咐這筆銀子要貼給二叔編練鄉勇所以這筆銀子我想着在江甯置辦物資爲好,不能直接送去交給二叔。”林縛胡扯道。
林續祿卻深以爲然,他還有些慚愧,東陽府辦漕官員給他送來一千兩銀子,他心知肚明就是截的夏漕銀子,沒想到顧悟塵與林縛能大公無私又不害同僚情義的将銀子拿出來補貼編練鄉勇,當下說道:“我這次過來,也有一千兩銀子多,也一起拿出來置辦物資,聲勢大一些,也讓顧大人臉上有光。”
當下,林縛就與林續祿兩人商議着将置辦物資的單子拟定,有米糖、有布匹、有傷藥、有鋼條等物,亂七八糟的有十七八項,拟好單子後又知會三夫人、九夫人以及少夫人跟三位族老,最後使林續宏領着錢小五以及林續祿帶來的一名随從拿着單子擡上一萬五千現銀到孫文婉暫居的竹堂西苑,委托給西河會采辦。
時間緊、采辦的東西雜、量又大,爲了辦好這差事,孫敬軒在竹堂這邊親自坐鎮,又将侄子孫文炳調過來跑腿,孫敬軒想着時間要是趕得及,他親自去東陽一趟能當面拜會顧悟塵那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