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臉漢子毫不懷疑他稍有猶豫這一刀就會戳穿他的咽候,他雙手給捆在身後,隻得撲通上身磕在泥地上趴在那裏。
林縛見他雙手捆紮的腰帶竟然差點給他用力崩斷,心想這厮倒是好力氣,拿棹刀在他腦後重拍了一下:“找死!”
絡腮胡子一旁看了大叫:“有種就殺我們,這般欺侮算什麽鳥?”
林縛斜臉看了他一眼,一笑,不理他,眼睛看着瘦臉漢子:“你也說這句話給我聽聽。”順手又在他腦後抽了一記,瘦臉漢子給抽得眼冒金星,吃痛卻不吭聲;絡腮胡子眼睛瞪得要裂開來,也知道再說什麽豪言壯語也隻是徒增屈辱。
傅青河手抓絡腮胡子的受傷肩頭,檢查他的捆綁,絡腮胡子肋下與肩窩各中一箭,失了很多血,沒有力氣掙紮;隻是沒想到瘦臉漢子中了一箭還有這麽大的力氣,要不是一箭先射傷了令他束手就擒,免不了一場惡戰,剛才他那麽老實都是假相,傅青河心頭吓了一身冷汗:要是讓瘦臉漢子逃進樹林,他們又沒船能立即離開荒島,等甯海軍鎮的官兵返回島上,就是他們的滅頂之災。
林縛新找了一根腰帶将瘦臉漢子重新綁好,對身邊少年說道:“知道怎麽綁得更牢固嗎?”
邊上少年都搖頭。
“幹布不受力;醮濕了,就有韌勁,”林縛說道,見胡喬中要出去找水,喊住他,“不一定要醮水才會濕。再說綁得再牢固,都不如讓他沒有力氣掙紮來得穩妥……如何才能讓他沒有力氣掙紮?”撥出腰刀來,拿刀尖在瘦臉漢子兩臂各割開一條口子,引血流到捆住手腕的腰帶上,“放他的血,自然就讓他沒力氣……”
蘇湄跟小蠻二女哪裏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林縛一邊說一邊教,就像書塾裏老先生耐着性子教學生練大字,一臉的閑淡,要是隻看他的臉,絕對想不出他正拿着刀将瘦臉漢子的雙臂劃出兩道口子放血,她們看了頭皮麻、背脊寒,不忍心看,走到一邊别過臉去。草棚子裏的十名少年,也有不忍看的,想要躲開,林縛沉聲喝道:“仔細看着,他們不值得你們同情……”見将瘦臉漢子折騰得差不多,又拽着他的頭讓他跪着,站起來轉身對眼前這些少年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不是教你們殘忍,但是你們必須要學會保護自己,保護自己的朋友跟家人……”
蘇湄在旁邊聽了身子一顫,心想林公子爲她們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危,數百裏潛藏在船尾水中尾随到此,從海盜、官兵手裏救出她們,怎麽能覺得他殘忍呢?要說殘忍,也是這些海盜、官兵更殘忍,更不人道,要是對他們仁慈,林公子又怎麽能成功的救出她們呢?也許爲了自己,爲了朋友跟家人,這些是必須的。
蘇湄側過頭看了一眼林縛,林縛在蹙眉看着身邊的少年們,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态變化,她卻爲剛才的行爲感到一絲羞愧。心想以前雖然待他也不輕慢,但總覺得他的人品、才學要差明轍許多,原來他也是值得尊重的人啊。
小蠻心裏對這些官兵恨得要命,自然高興林縛替她們出氣,所以沒有覺得林縛殘忍,隻是小女孩子天生怕見血,聽到林縛這句話,心裏想:他将自己當朋友嗎?見小姐眼睛凝眸看着林縛,心裏惘然:他這麽做是爲小姐呢,我隻是個貼身丫環。
傅青河略知林縛的用意,所以對他的做法很贊賞,他負手站在一旁,心裏想:侯爺在世時評點廟堂朝野人物時,說當世已沒有幾人能當得“治世之能臣,亂世之枭雄”的評語,不知道侯爺看到眼前這個青年會有什麽評價。
林縛哪裏知道蘇湄、小蠻心裏怎麽想,他看着眼前的這些少年,爲他們将來的命運心生感慨,他見陳恩澤牙咬着嘴唇,眼睛裏噙着淚,臉上的神情又無比的堅毅,問道,“你知道你們現在的處境?”
“他們是甯海鎮的官兵,本該殺海盜來救我們,殺了海盜卻将我們劫持到這裏,想冒充海盜從我們家人那裏勒索贖身銀……”陳恩澤說道。
“……”林縛擡了下手,讓他暫時不要說下去,這些少年雖然沒有經曆過什麽風浪,卻不是什麽都不懂的榆木疙瘩,他轉回身,拿棹刀拍了拍瘦臉漢子的臉頰,問道:“領頭的是誰?你不用瞞我們,我們已經知道他是甯海鎮主将之一,陳千虎和一個名叫百鳴的人跟你們一樣都是他的親信,我們隻要上岸,立時就能查出他的身份……”
“呸,你們便是知道我家蕭濤遠将軍要拿這三萬兩贖身銀又如何?就憑着崇州十幾二十個商戶、土财主還想扳倒我家将軍不成?”瘦臉漢子到這時知道難逃一死,不願再跪着,啐了一口,掙紮要站起來,卻給林縛一腳踹心窩上,狠狠的摔倒在地上,他也不再裝熊,箕坐在地,聲色俱厲的說道,“不要說殺三五十人,搶三五萬兩銀子,晉安奢家起兵七年,朝廷又能奈其何,臨到頭還不是要封侯割地招撫?”
“蕭濤遠?”林縛回頭看了傅青河一眼,他對甯海鎮軍中将領不熟悉,畢竟之前的他純粹是個足不出戶的書生。
傅青河解釋道:“蕭濤遠是甯海鎮第二将,副騎都尉,甯海九營水師都統領……也沒有想到奢家已經跟朝廷談妥條件了。”
林縛點點頭,眼前這人即使不是甯海軍中的高級将領,也是蕭濤遠的親信,他們應該比尋常人更早知道消息,他回頭看了蘇湄一眼,她大概知道暫時向奢家讨回公道無望了。
林縛不想讓瘦臉漢子臨死之前還呈口舌之利的嚣張下去,見他還要說話,一刀拍在他臉上打斷兩顆牙齒。轉身跟陳恩澤、胡喬冠、胡喬中等少年說道:“你們覺得能放他們回去嗎?”
“不能。”陳恩澤果決的說道,“他們拿了贖身銀,也要殺我們滅口,才不用擔心走漏風聲;要是放他們回去報訊,我等家人就會陷入危險。”
“爲何不能報官?”胡喬冠問道。
“他們今天能冒充海盜,明天就能扯旗下海當海盜,”胡喬中說道,“我們要是報官,他們下海之前勢必會報複我們先将崇州洗劫一遍……”
“報官?你們這些小兒真是智弱,真以爲朝廷會爲崇州幾個商戶、土财主的冤情逼反朝中大将!就算朝中有人替你們申冤,又能奈我家将軍何?你們要想家人平安,不如束手就擒……”瘦臉漢子兇狠的說道,可惜話沒有說完,左臉頰又給林縛拿棹刀拍了一擊:“廢話恁多!”跟傅青河、蘇湄以及陳恩澤等少年說道,“我們出去說話。”将瘦臉漢子、絡腮胡子留在草棚子。
“報官肯定不行,那個雖然長得兇惡,說的似乎有些道理……他們要落草爲寇,一定會将崇州先搶劫一番。崇州縣衙才七八十名刀弓手,連海盜都擋不住,怎麽擋得住他們?”
“哪等得及我們去報官?我們要是逃跑,他們再派人到島上來就知道事情敗露了。這些官兵膽大妄爲,知道事情敗露還會在那裏坐以待斃嗎?”
“我們該如何是好?”
“也許我們真的隻能束手就擒才能保全家人;隻要家人不受牽連,我們現在就算死了又如何?”
走出草棚子,陳恩澤等少年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眉彎月從西邊海天之間升起,林縛看着這些少年,他們大多十四五歲更年幼的十多人都安排在另一間草棚子休息了雖說之前嬌生慣養、未經曆過波折,卻都已經到了能明事理、知是非的年齡,此次遭逢大難被海盜、官兵連續倒手劫持爲肉票,驚惶未定,這時又要爲家人的安危擔憂,真是爲難他們了。
傅青河皺着眉頭在想其他事情;蘇湄、小蠻也爲這些少年及家人命運擔憂,她們此次已經領略到鎮軍的驕橫與膽大妄爲,要是這些少年返回崇州報官,就算有人伸張正義、主持公道,蕭濤遠及其部屬怎麽可能束手就擒?甯海軍鎮下轄維揚、海陵、平江等府的軍事防衛,甯海鎮的水師又是揚子江自江甯以下流段唯一的水軍力量,蕭濤遠若率衆出海爲盜,不要說崇州縣了,維揚、海陵、平江三府都會遭逢大禍。更大的可能就是朝廷爲了安撫蕭濤遠對此事充耳不聞,不會有人站出來主持公道,崇州縣位于甯海鎮的防轄區内,到時候這些少年跟家人的命運可想而知了。
“林大哥,林公子,你快想辦法幫幫他們……”小蠻眼巴巴的看着林縛。
“林公子……”蘇湄也忍不住出聲相求。
“傅爺覺得呢?”林縛不忍這些少年太彷徨無措,他尊重的先問傅青河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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