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起來真是後悔啊,如果那個人不放走了。興許這地方還有救。
自打那個調研員走了之後,村子裏就接二連三的開始犯晦氣。先是村頭老王家的小媳婦難産,連孩子帶大人誰也沒保住。開着拖拉機想送到鎮上去,走到一半人都已經涼了。那時候不比咱現在,家家都苦,死一兩個人還真不是什麽新鮮事。全村的人幫襯着把喪事辦了,咱日子還得繼續過不是。這冰天雪地的,出了屋門吐口唾沫就凍一個冰疙瘩,屍體肯定壞不了,也就不着急埋。按照咱們這得停屍三天。老王家本來就窮,又死了媳婦,家裏還有兩個半大孩子。這守屍的事情,還是的村子裏的人幫襯。
可是誰能想到啊,守屍的頭兩天還挺好的。連風都沒有。可是到了第三天夜裏,那大風是嗚嗚嗚的直從窗戶縫往屋裏鑽。用棉被罩着窗戶都不管用。
老馮說着抹了抹眼睛,江老闆給根煙抽抽吧。接過我遞的煙又說,那晚上我也在,本來前半夜應該是我守的,碰巧了豬圈裏的豬也鬧不明白害了什麽毛病,又吐又拉嗷嗷叫了半宿。我隻好跟村裏的其他人換到了後半夜。一起跟我守的還有我四大爺,我們爺倆夜裏冷的慌,就一袋一袋抽煙。到最後煙都抽完了,我就回去拿去。等到我再回來,就看見四大爺已經昏過去了。本來在棺材闆上躺的好好的老王媳婦,娘啊竟然背過去趴着了。
我那時候年輕,那見過這啊。吓得棉褲都被尿濕了。村裏的倒是鬧過仙兒,可都是老人在看,不讓咱往前湊啊。這回到看着了。我也是慌蹄子了,也忘了救人了,也忘了跑了。半天才能動地方,沒等出去呢,你說怎麽地?娘啊,老王媳婦居然跟我唠起嗑來了。
老馮深深地吸了口煙。可見那時候的陰影現在還沒完全消退。
我急忙催他,快說啊,你們聊什麽了?
老馮道,哪敢聊啊,我就聽見老王媳婦陰聲怪氣的整了句俺在下面。後面也聽不見啥了,我隻顧着往家跑叫人去了!
村裏聽我叫喚跟殺豬沒啥區别了,以爲來了老虎,都拿着槍出來的。我也說不利索話了,隻能叫他們去看。這才把我四大爺背回來。
給四大爺灌了口酒,人就活過來了。這四大爺也是懵啊,唠了半天也說不出來啥。就告訴我們他聽見有人求他,說拉他一把。他人就不明不白的暈過去了。
這動靜鬧的挺大啊。老王媳婦我們趕着天不亮就找急忙慌的給埋了。
第二天又讓鎮裏的大仙來給看了一遍。可是誰能想到啊,這隻是開始,後來這樣的事一個一個跟騾子糞似的往外蹦啊。每次都死人,那一年基本就沒怎麽消停。
我越聽越迷糊,我問,那些調研員又來過沒有?你的意思是村裏的事情跟哪些調研員有關?
老邱道,可不咋地!那些調研員隔三差五的就來一趟,有時候半拉月,有時候一個禮拜。每次來的都不是同一個人!
我道,那些調研員每次來都幹嘛?從這裏燒東西?他們有沒有說過爲什麽要燒?
老邱搖搖頭,那可沒有。誰敢問啊。那時候都說山裏的妖怪不想再它們地界開油田,這才鬧出來的。大仙是鎮不住的。咱唯一能跑出的辦法不就是指望着當工人呢嗎?誰也不敢斷了這條路啊!調研員不說,我們問也沒用。而且每次來的人都沒有好臉色,就更沒人敢張嘴了!
那一年想起來這胸口都堵得慌。可是誰曾想,第二年開始,大人們倒是都沒事了,孩子是一個接一個的死。甭管是懷着的還是在地上跑的,一個沒剩下。什麽死法都有,那叫一個慘呐。
不過第二年那調研員來的也更加勤了,有時候頭晚上來一個,第二天白天就又來了一個。
差不多到開春的時候,一下又來了一批調研員。這次弄得還挺正經,穿着一樣的衣服,帶着一樣的帽子。這撥調研員裏有一個非常的奇怪,别人跟村裏人說這個調研員得了疹子,不能見風,整個腦袋遮的嚴嚴實實的,都看不出來是男是女。這波調研員進了地窖呆了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連拉撒都沒有。隻能看見煙囪裏的煙就沒斷過。最後人出來之後,就不見了那個罩着腦袋的調研員了,咱也弄不明白這是病好了啊,還是怎麽地。這撥人裏領頭的是一個歲數挺大漢子,出來後一個人去了村長家,把村長的老婆孩子都趕了出來,跟村長唠了好一陣。最後才帶人走了。
這村長出來之後,就跟全村的人說這村裏的事是因爲林子裏有參精。這調研員們會幫着處理,讓我們誰也不能出村子,否則小命不保。這國家的人都張嘴了,誰能不聽啊。村裏這幾十口子人這時候也不指望當工人了,隻要别讓村裏的人絕了後,什麽都好說。
這之後那些調研員經常會過來,差不多小半年。斷斷續續的不知道在地窖裏燒了多少的東西。有幾次我去扒拉灰,也看不出來燒過啥啊。都指望着這些犢子能把村裏的事解決,可是又過了幾個月,也沒聽說誰家的娘們懷了孩子。這人不出去,事可傳出去了。本來外村的女人還能嫁過來,這會倒好,吓得誰也不敢到村裏來相親了。眼瞅着這村早晚就沒了!
全村的人沒地哭去,都跑村長家鬧啊。村長沒法子了,又趕着那些調研員來的時候,去問了一下啥時候能讓村子活過來。這回那邊到真給了一個辦法,他娘的,這算啥法子啊!
我這時候已經聽得心裏有了些譜。想必這所謂的辦法就是林子裏的那些木頭碑了。看來死在裏面的人就是這些所謂的調研員。隻是這些人到底在搞什麽鬼?
沒等我細想,老馮果然就繼續說道,那些犢子說要進林子裏找參,讓全村的人隻要還能下地的都得一起進林子。讓我們三步一磕頭啊,那時候村裏有倆七十歲的老頭,折騰了兩次就沒了一個。還好那犢子沒讓我們一直往林子裏走,差不多到地方他自個就去了,誰也不知道去裏頭幹嘛了,反正這調研員是再也沒出來過。
第一個調研員這麽消失了,後來的幾個也是一個接一個的消失了。
我們好奇啊,村裏人就商量下次偷摸的跟着一個跑的快的去看看。那次不是我去的,得虧不是我去的啊,不然呐我就沒法跟你們今天扯這些犢子了!
我聽老馮的意思,顯然是跟去的人沒什麽好下場。看來從那時候起,村子裏恐怕就把那塊地方當成禁地了。我不知道這種送什麽調研員進林子的事情持續了多久,但看現在樣子,恐怕這時間的跨度的确有些長。
但我不解的是,村裏雖然出了狀況,但也不至于束手無策,首先青壯年的人還是剩下不少的,如果要是反抗也不見得沒有勝算。我尋思難道是哪個年代的人真的太單純了?或者根本就是愚昧?
我問老馮,你們就一直讓這群人牽着鼻子走?你們就沒想過從源頭解決問題?每次調研員一個人來的時候,你們完全可以綁住一個嚴刑拷打啊。
老馮搖搖頭,江老闆啊,你說的我們哪能沒想過呢?我這不是還沒講完呢嗎?我跟你說啊,這些調研員啊,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