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稍微休息了一下就開工。老頭兒家裏并無趁手的工具,我左翻右翻勉強找到一個平底鍋,湊合着用吧。忙活了半天,終于把土挖出去不少。可是挖着挖着,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因爲土越往下挖越潮濕,而且顔色也越來越深。我總有種感覺,我倆這麽挖下去,一會兒能挖出石油。
秦一恒見狀也覺得納悶,摸了摸土,就叫我讓開。我也樂得清閑,幹脆在旁邊抽煙。
他蹲下挖了一會兒,站起身也點了根煙,半晌沒說話。
等到他把煙抽完了,才突然告訴我,這事越來越有意思了,櫃子底下是一層封門泥,所以櫃子外頭才會貼了門神,想必這中間是有什麽聯系的。這土,雖然叫作封門泥,但并不見得非要跟門有關系,因爲這封門,取得是“封門絕戶”的意思。所謂封門絕戶,也不是講這家人都被殺光或是斷了香火,而是這個姓氏的家族,因爲某些原因,集體改名換姓,隐于人海。
現在因爲社會構成以及多方原因,很少會有舊時那種人丁滿堂的大家族了。即便有,也不見得要一起生活。倒是在很多偏遠鄉村裏,有一個村子隻屬一戶的情況,城鎮裏基本已經難尋了。新聞裏曾講過有一個相關名字的村子,被驢友發現出了靈異事件之後,鬧得沸沸揚揚的,後來村子裏就尋不到一個人了,很有可能就是全村人因爲什麽原因封了門,四散到了各地。不過,究其原因,不是當事人恐怕永遠猜不出來。
封門聽起來簡單,做起來也并不是去警察戶籍室做個登記,改下戶口簿就完了。中國人自古就有很深的家族觀念,很多家族是把祖上當作神明來供奉的,所以,改姓如此大不敬的事,也有一套具體流程。
首先,這泥并不是簡單的泥,而是要用黃土加上少許井水調制,還要摻進大量燈油,取得大概就是土生土長、吃水勿忘井的意思;然後族人還要象征性地在手上劃一下,滴幾滴血進去;最後焚燒家譜,把灰燼和于泥中,全族人大哭一場,将泥封在特定的位置後,就呼啦啦地散落在天涯了。
其次,不同的家族習俗各有不同,所以,埋封泥的地方也不盡一緻。他倒是聽過有埋在大門門檻底下的,而且埋完後還要把舊門檻燒掉,換一個新的;還聽過要埋在上馬石底下的,總之,肯定都是埋在土裏面。這點倒是跟衣櫃裏的狀況很符合。
聽完秦一恒解釋,我腦袋已經木了,連發問都省了,這實在太讓人琢磨不透了。我跟他商量了一下,他也表示謎團重重,隻能把這封門泥都挖出來,看看裏面是不是有什麽東西。
挖泥的流程照舊,不過,這次我沒上手,秦一恒也是怕我着了什麽道,他一個人用平底鍋往外鏟泥,我就在旁邊用一個塑料袋接着。泥黏黏的,要比土難挖不少,而且這泥的分量還不小,挖了幾下,秦一恒“咦”了一聲,然後就停下了。
我以爲他挖到了什麽,看了兩眼也沒見有東西,倒是這泥看着讓我很意外,因爲從挖開的細節看,好像裏面是中空的,反正并不是很實,形容起來有點像是鍾乳洞的那種感覺。
我問秦一恒,是不是有什麽發現。
他就伸出手從土裏捏了一個什麽東西,我也沒看清,等到他交到我手裏我才發現,竟然是一隻黑螞蟻,就是平日裏能見到的那種,很普通。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捏傷了,爬得很慢。
我見是隻螞蟻,心說這衣櫃被螞蟻給啃了?可是這東西顯然不是白蟻那麽能啃木頭啊。
我低頭一看,就發現被挖開的泥裏面,還有不少隻同樣的螞蟻正在四處亂爬,剛才沒細看,加上螞蟻本身顔色就跟泥近似,也就沒注意。
我問秦一恒,這螞蟻就是藏在櫃子裏的?
他點點頭,歎了口氣道:“剛才也是操之過急了,沒有太謹慎,現在可能是把這東西挖壞了。”
說着,他給我解釋,這泥,之前肯定是有說法的,表面上看着是平平整整,可是平整底下,肯定有人專門動過手腳。現在看來,很有可能是根據什麽布局或是地形,甚至幹脆就是以地圖的形狀來設置的。這種螞蟻肯定也不是普通的螞蟻,即便看着貌不驚人,肯定之前喂的東西也不會普通。他大膽猜測了一下,說很有可能這種螞蟻之前是專門吃屍體的。這屍體不見得是人的,應該是些小動物的。
長期吃屍,陰氣自然就很重,加上螞蟻覓食的本能,被封在衣櫃裏之後,很可能就會靠着本能去尋找它們所謂的出路或是地點。
這恐怕也就是這些螞蟻被放進這裏的原因。這上頭的“二兩”土,看來跟避免官司沒有半毛錢關系,土蓋在上頭的原因很簡單,就是封住外面的陽氣,讓螞蟻不被衣櫃外頭的環境所影響;門神恐怕也是相近的道理,是防止外頭有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進到衣櫃裏。
我聽他說了一通,勉強理解了。
這時候夜已經很深了,我腦袋有些發暈,就點了根煙想了一下。
這些螞蟻合着是用來尋路的?要是這麽說,這封門泥早前是個立體的地圖?
我靠,這個也太先進了吧?我問秦一恒,假設他的推測是正确的,那麽這是用螞蟻在找什麽啊?況且就算螞蟻找到了,他不也得挖開嗎?這怎麽查看啊?
秦一恒抿了抿嘴,說找什麽,我們是沒法猜的,不過估計肯定沒找到。
說着,他又用平底鍋扒了扒泥,告訴我現在雖然還沒挖到底,但恐怕這衣櫃裏頭内嵌了一個玻璃槽,要是把整個玻璃槽取出來,就能看個一清二楚了。
我想了一下,覺得他說的沒準兒也對。而後他又用平底鍋沿着衣櫃邊緣挖了幾下,果然發現了玻璃槽的邊緣。
事已至此,也隻能把玻璃槽整個取出來一看究竟了。我問了秦一恒,他也是這麽打算的。
我倆休息了一下後,就開始往外搬玻璃槽。
玻璃槽肯定是鋼化玻璃的,搬起來不用擔心碎了,可是裏面的泥很沉,往外搬還很考驗腰力。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給弄了出來,擺在地上沒等喘幾口氣,我倆又勉強把玻璃槽墊高一下,秦一恒就躺着把頭伸到了墊高的縫隙裏去看。
他看了一會兒,就退出來叫我進去看。
我本來就很好奇,趕緊也跟做腦ct似的鑽了進去,用手電筒照着看。看了幾眼,我就明白他爲什麽要我查看了。
因爲上面雖然已經挖壞了一部分,可是底下的形狀還保存得很完整,這形狀再明顯不過了,是一雙手掌,手掌很大。我不太懂比例,也不知道算是放大了多少倍,但是個手掌是清晰易辨的。
我退出來,就去向秦一恒驗證我的猜測。還沒等我張嘴,他就心領神會地先點了頭,說:“沒錯,這雙手多半就是按照袁陣的手來做的,否則沒必要費盡心機來做這麽一個局。現在泥沒有全部挖開,也不知道泥裏面是不是還埋着跟袁陣有關的東西,譬如生辰八字或是毛發血書什麽的。”
說完,秦一恒又鑽回去,用手機把玻璃槽底部的樣子照了下來,估計玻璃槽反光,他照了好幾次才算滿意,退出來就點了根煙在沉思。
他想的時候,我是純閑着,不是我不想幫忙,是我腦子實在太亂了。
從入行到現在,這一路走來,感覺自己都快被這種東西包圍了。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我起身在宅子裏溜達,一是想去拿瓶水喝;二也是走走清醒一下腦子。走着走着,我無意識地擡頭又看了看天窗,起初一擡眼也沒看仔細,等我反應了一下,立刻就打了個冷戰——一個天窗上面,趴着一個人,正伸着腦袋盯着我。光照不到他的臉,我也看不清這人究竟長什麽樣,我太後悔沒把手電帶過來了。
那人見我擡頭,也沒什麽反應。我控制了一下沒叫出聲,擔心打草驚蛇,就裝作若無其事地又走回到秦一恒身邊,想提醒他。誰知道剛站定,就見他沖我直使眼色。
我見他這樣立刻就慌了,他肯定也是發現了什麽,就低聲問了他一句。他也沒吱聲,而是很果斷地一腳就踩向了玻璃槽裏的泥。他這一腳肯定是下了死勁兒了,腳都陷泥裏去了,等到他踩完,就一把拽着我往客廳裏奔,一邊跑一邊沖我喊:“别回頭,千萬别停下!實在不行,就尿褲子!能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