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的心一直跟着車輪颠簸,想閉上眼眯一會兒,也始終靜不下來。
等到了地方,他開了門,我跟在他後面進了屋,環視了一圈,發現那個衣櫃還立在原來的位置,看着就讓人頭疼。
至于石膏像,我還沒見着,也不知道藏哪兒了。仔細找了一下,才發現石膏像已經被他立在一個牆角,身上竟然還披了件東西。我也沒細看,也不知道是毯子還是件衣服。
秦一恒直接走到石膏像跟前,小心翼翼地把披在石膏像上面的東西掀開,指了一下,叫我過去看。
我湊過去,還沒等走近,他又上前一步攔了我一下,叮囑我千萬不要用手摸,這才讓我靠近石膏像。
屋裏的燈都打開了,能見度很好,即便這個石膏像是豎在角落,也不難看清。我看了幾眼,覺得秦一恒似乎有些小題大做,這石膏像并沒有特别異常的地方,無非是在石膏像胸部的位置,像是蹭到了什麽髒東西或是什麽染料,有六七塊粉紅色或是淺紅色的色塊。
這些色塊的顔色本來都不算特别明顯,但石膏像是白的,所以看起來稍微有些紮眼。
我的第一反應就是,秦一恒用來遮石膏像的那個東西掉色。我轉過身看了一下,又覺得不是。他摘下去的東西是個深藍色的布面,要從色系上來看,即便掉色也不應該發紅。我心說看這架勢,這幾塊紅顔色是自己出現的?他家裏又有人悄悄地進來了?這又是給我倆送的線索?
我問秦一恒,他沒直接回答,又叮囑了我一遍不要太靠近石膏像,才用手指着紅色塊告訴我,這些東西,他剛發現時也覺得很意外,起初還以爲是跟家裏的光源反射什麽的有關系,才把石膏像搬到了角落裏,結果這石膏像上的顔色越來越多,而且都是不知不覺就出現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後來琢磨了好幾天,才有了一個想法,隻是這個想法非常離譜,直到現在也沒辦法證明自己所想的究竟是真是假。說着,秦一恒使勁吸了一口煙,才緩緩地繼續說:“這東西,是屍斑。”
他最後倆字冒出來,我就感覺自己鞋裏忽然被人塞了塊冰似的。這東西是屍斑?不是屍體身上才有嗎?他娘的這個可是石膏像啊,就算它做得再逼真、再像人,那也不是屍體啊。
我對生物學沒什麽了解,反正我看電影裏有一些法醫驗屍的鏡頭有講過,屍斑是在人死後随着時間的推移慢慢出現的,似乎細說起來還跟怎麽死法有關系,反正是能從屍斑上大緻推斷出屍體的死亡時間。據說時間越長屍斑的顔色就越深。我看石膏像上的顔色倒比較淺,合着是剛死不久的石膏像?這怎麽像是在演科幻電影啊?
這越來越挑戰人的思維極限了。
這要真是屍斑,我覺得我這二十多年真是白活了。
秦一恒肯定早就料到我會有這種反應,歎了口氣說:“我也隻是大膽猜測,目前也拿不出證據來證明。所以,今晚我打算用一點辦法,看看自己的猜測對不對。”說完,他竟然拿起地上的那塊藍布,墊着手,把石膏像搬了起來,并叫我在他前面開門,一路把石膏像搬到了樓下,用繩子固定在了車的後排座上。
倆人坐上車,秦一恒看了看表,說:“還有一段時間才是午夜,這時候先休息一下,争取睡一會兒養精蓄銳,一會兒指不定會有什麽幺蛾子。”
他說得倒是容易,這種情況,我能睡得着就怪了,轉過身看那石膏像,這麽一瞅,倒真像個屍體。
秦一恒見我老回頭,勸我盡量不要去看,說恐怕這個石膏像已經有了什麽東西在裏面,能不招惹還是盡量别招惹。
他這話一出,我就感覺自己後背一陣發冷,都有點要下車的沖動了。
時間過得很慢,熬了很久,秦一恒才說差不多可以出發了。爲了石膏像不出什麽意外,秦一恒讓我負責開車,他來指路。
這一路上我開得飛快,也不管有沒有超速,反正隻要能盡快不跟這石膏像在一個車裏就行。順着秦一恒指的方向,我倆直奔郊外。
等到他說到了地方停車,早就過了午夜十二點。荒郊野外的,我倆還真有點兒趁着夜深人靜來抛屍的意思。
秦一恒先下了車,搬了石膏像,讓我從後備廂裏拿了兩把鏟子,并叫我在後面打着手電給他照路。又走了很遠,他四顧觀望了一下,這才把石膏像放在了地上,叫我幫着挖坑。
還真他娘被我說着了,我倆合着是來埋屍的。這地方雖然是郊區,不過離國道不遠,應該算是農田,這時候已經過了秋收,地頭上是一片荒瘠。埋的時候,我就特怕沖出來幾個手持糞叉的農民,把我倆當成犯罪分子就地正法了。
所幸,坑挖得很深了,四周還是死寂一片。秦一恒的要求很苛刻,挖坑要往深去,越深越好。我倆就使了吃奶的勁兒,狂挖一通,最後我的虎口都磨破了,他才用手電照了一下坑裏,說差不多了,然後舉着石膏像,把石膏像插到了坑裏,填好土,又從旁邊挖了一些土堆在四周,最後眼瞅着石膏像整個都沒在了土裏,隻露出來一個腦瓜頂。
我倆累得夠嗆,歇了半天才把氣兒喘勻。喝了口水,秦一恒從包裏掏出了一個東西放在我手裏。我用手電光一照,發現竟然是他随身帶的龜殼。他講道:“一會兒我要把石膏像的天靈蓋敲碎,你要用最快速度把龜殼扣在石膏像的頭頂上。千萬要把龜殼摁死了,沒我的口令,不能撒手。”
說完,秦一恒指示我在旁邊站好,他自己随手撿了塊石頭,做了個深呼吸,湊到土堆邊上用力一砸。我聽見了一聲悶響,石膏像肯定碎了,連忙起身行動。經曆這麽多,我倒是一點兒都沒慌,一把就把龜殼扣了上去,仨字:穩準狠。
龜殼一扣上去,我的手就死死摁着,生怕裏面有什麽東西沖出來。摁了好一會兒,手上一點兒多餘的感覺都沒有,我這才放下心來,回頭看了秦一恒一眼。他蹲在地上鼓搗着什麽,黑燈瞎火的,我也看不清,手電光畢竟不是沖着他那邊的。
又等了一會兒,秦一恒竟然不知道用什麽東西組裝出來一根竿子,竿子還挺長,一頭像是有尖,他拿過來在龜殼旁邊十幾厘米的位置,一把就插進了土裏,使勁壓了幾下,才松開手,竿子差不多以七十五度角固定在了土堆裏。
而後他告訴我,可以松開手了,說完又從包裏翻出一個裝滿液體的飲料瓶,順着竿子倒了進去。
他這舉動我完全沒看懂,站起身往他身邊湊了湊,他還擺手叫我站遠一點。把一瓶子東西都倒進去之後,他也後退了好幾步,緊張兮兮地盯着埋石膏像的位置。
我心說他不是準備引爆吧?剛才倒進去的是什麽液體炸彈?一會兒會有什麽化學反應?我趕忙又往後撤了撤,瞪大了眼睛看了半天,那邊卻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我見秦一恒不動,自然也不敢動彈,倆人就這麽僵了足有一支煙的工夫,秦一恒才低聲說了一句“來了”,然後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一會兒無論看見什麽,千萬别跑,一跑就完了。”
本來我沒覺得害怕,他這麽一囑咐,我的腿就有些沒力,跑是肯定跑不了,能站住就不錯了。我從手上感覺到,秦一恒的手心裏出了不少汗,看情況他也很緊張。其實可怕的倒不見得是來東西,怕就怕你不知道來的是什麽。我眼都不敢眨地盯着,然而又盯了足有三分鍾,什麽都沒看見。
秦一恒“咦”了一聲,似乎也覺得很奇怪,扭過頭問我:“是不是忘了把龜殼拿下來?”
我被問得還挺心虛,以爲我又犯錯誤了,想了一下才記起來,他隻是叫我放手,沒讓我拿龜殼啊!我告訴他龜殼還在土上面放着呢,說完用手電光給他指了指。
秦一恒一聽就喊道:“壞了,媽的,竟然忽略了。你趕緊去把龜殼取下來,再晚點兒就來不及了。”
他的語氣還挺配合氛圍,聽得我總覺得陰森森的,便小心翼翼地上前幾步。我心裏還有些忌憚,媽的,還得老子給你擦屁股,想回頭埋怨他幾句,剛轉過臉,他竟然把手電給關了。
當晚雖然有月光,可并不明朗,加上手電剛關,眼睛一時還沒太适應黑暗,我在原地緩了幾秒,才看準龜殼的位置,也沒敢耽擱,上前一把抓了龜殼,跑回秦一恒旁邊。我就想發火,媽的,這是故意整我的吧?
秦一恒卻搶先沖我“噓”了一聲,皺着眉頭像是在觀察着什麽。我趕忙回頭看,頓時吃了一驚,埋石膏像的位置,竟出現了一個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