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掉出來的東西随手遞給了我,并沒有解釋,而是小心翼翼地湊到另一隻鞋邊上,左右看了兩眼,才把鞋拿起來,也在地上磕了兩下。然而這隻鞋裏并沒有東西掉出來。
他這一舉動把我看得一愣,合着我鞋裏邊還隐藏了什麽能拆卸的零部件?想着我就把手裏的東西拿到眼前看了一下。這東西不大,黑黑的,憑手感的話,分辨不出是什麽材質;憑重量的話,應該不是金屬;東西各面都有尖,大體算是個菱形體。
我用指肚捏了一下,還挺紮人。
我的鞋是意大利純手工制作的名牌,這東西顯然不應該是我鞋裏的啊。
想了一下,我就明白了,這東西肯定是秦一恒放到裏面的。
而且就目前來看,這東西明擺着不就是害人的嗎?
這要是在鞋裏放着,人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踩進去,腳底闆紮個洞是在所難免的。
我指着手裏的東西問他。果然,他點點頭說:“這東西是我頭晚上特意放進去的。”說完,就湊過來把東西接了過去,然後說這東西可是大有來頭,很多人難得一見。在方術中,這東西稱爲“狀刺兒”,是用上了年頭的棗木做的。雖說并不是很難尋的物件,但因爲它的用途實在特别,所以很多哪怕是行内人也隻是聽過或者見過,卻幾乎沒有人用過。
這“狀刺兒”,相傳是專門用來攔途經的陰差上狀子用的。使用之人通過探陰之法大緻算出陰差經過的地點,将“狀刺兒”擺成五行方位狀,置于路中。據說若有陰差經過,踩中了“狀刺兒”,就會被阻礙在此,停留片刻。屆時布局的這個人就會向天撒一把紙錢,通過紙錢飛舞的方向判斷陰差是否在此,然後将請願的狀子在“狀刺兒”前焚燒。焚燒之時一定要閉眼,而且當天衣着不能有半點紅色,否則狀子沒等燒完,人可能已經被勾走了。
這在古時候,不到迫不得已,是沒有任何一個玄學術士會用這一招的,因爲危險性實在太大。先不說招惹陰差就已經是九死一生的事情了,而且這“狀刺兒”攔住的也有很大可能是途經的厲鬼,上狀之人因爲不能攜帶任何辟邪的東西或運用驅鬼之術,要是撞見厲鬼的話,基本就是舍生取義了。所以,這用“狀刺兒”請願的法子都是旱災連年,或是瘟疫肆虐泛濫時期,人被逼得沒轍了,才會有人甘願冒着風險舍己爲人。
而他把“狀刺兒”放到鞋裏,就是自己作了一個變通。倘若深更半夜的時候真的有污穢來悄悄穿鞋,肯定會中招,起碼會留下蛛絲馬迹。
說完,秦一恒就把那隻被動過的鞋拾起來收好,叫我收拾一下東西回賓館。
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無非就是客廳裏的兩把折疊椅,也不值錢,就沒必要帶回去了,而且,也不知道還要不要再回來守夜,留在這裏也算是有備無患。
我去洗手間簡單洗了把臉,就跟着秦一恒返程。
出門的時候,我還想把我另外一隻鞋撿起來帶回去,他卻搖搖頭叫我放下,說這東西帶回去也沒什麽用了。
他的語氣還很嚴肅,估計這東西沒準兒還有危險,我一時也隻能忍痛割愛了,心裏邊那叫一個疼。
回了賓館,秦一恒并沒有什麽舉動,而是叫我先睡覺,說一切睡醒了再說。
我正好也是累得不行,躺下就睡着了,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快傍晚。
他正坐在床邊上,像是等我,見我醒了,就叫我趕緊穿好衣服,然後竟然帶我去了一個短租公寓。
我是被他弄得完全摸不着頭腦。明明在賓館開好了房間,爲什麽又要另找一個地方住呢?起初,我還以爲是有什麽東西跟到了賓館裏,我們需要躲一下,結果,到了短租公寓我才明白,他是想用這裏的爐竈。
秦一恒租的這種短租公寓就是常見的那種精裝修小戶型,我手上還有幾套類似的宅子沒有出手。房間不大,布局其實跟快捷酒店類似,唯一不同的是,一般都會有一個半開放或是單獨的廚房。
我們租的這一間廚房就是半開放的,隻用一面玻璃做了隔斷。秦一恒進了房間徑直走到爐竈前,端詳了一下,說這裏配的鍋不夠大,又叫我去超市買了一個。
我隻好跑到超市,買了一個超市裏能買到的最大的鍋回來,不鏽鋼的,蒸煮皆可的那種。秦一恒接了鍋,先用淘米水仔細地刷了一遍,然後接好了水,把鍋放在爐竈上,點着了火等水開。
我越看越迷糊,他這意思是要給我展現廚藝還是怎麽的?
沒聽說他會做飯啊,問了他一句,他卻沖我詭異地笑了一下,然後竟然從包裏把我之前的那隻鞋掏了出來,看了兩眼,直接就放到了鍋裏。
我這才弄明白他說沒必要把另一隻鞋帶回來的意思了。
合着他一早就這麽打算了,這雙鞋算是廢了。
我趕忙湊上前瞻仰了一下鞋的“遺容”。這時候水開得正盛,鞋都被煮得在鍋裏要翻起來了。
可是我也沒見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秦一恒所謂的蛛絲馬迹究竟是什麽啊?
想着我就問了他一句。他點了根煙,叫我别着急,說完把爐竈擰到了小火上,叫我看着鍋,不要讓水濺出來。
他去包裏取了一支毛筆,回來從鍋裏蘸了點水,就要朝我臉上招呼。
他這完全就是精神病的行爲啊,這鞋雖然是我的,那也不能用煮鞋的水往人臉上抹啊。
我後撤一步,躲開了他的毛筆,說:“你他娘的到底想幹什麽啊?”
秦一恒這才告訴我:“這鞋是你的,上面畢竟沾了你的人氣,而昨晚上做的試驗,很明顯是招邪的。我怕你被污穢盯上,所以早上才特意叫了你的名字,等到你答應了,我才去開門,爲的就是幫你穩一下精神。現在把煮鞋的水抹到你下巴上,也算是把在鞋上面的人氣收回來。不同意倒也沒什麽太大的事,隻是最近可能會崴腳或是腿抽筋。”
他既然都這麽說了,這崴腳什麽的死不了人卻也容易耽誤事。我琢磨了一下,就勉強地讓他在我下巴上抹了一筆。
秦一恒抹完後,直接把筆從窗口丢了出去,說:“這中間的媒介物,要丢得越遠越好,否則是不管用的,通常都是要托人丢到外地去的,不過,暫時丢到樓下也可以,反正我們早晚還是要回到自己的城市去。”
說完,他又回到鍋前,看了一會兒,說煮得差不多了,然後關了火,坐到沙發上等水涼,待到水涼透了,又用一個大的空可樂瓶裝了一些鍋裏的水,搖晃了兩下,就跟我說晚上還要去那所宅子。
我的鞋質量是真好,這麽煮,也沒見掉多少顔色,水看着還是很清澈。
我接過可樂瓶也試着搖晃着觀察了一下,依舊不見什麽玄機。不過,我猜測,這可樂瓶上面的标簽已經被秦一恒撕幹淨了,或許一會兒是要透過這個瓶子去觀察,就能看見什麽污穢?
反正現在想也無濟于事,就等晚上的時候見分曉吧。我跟秦一恒整理了一下東西,吃了頓快餐,就直接回了宅子。
坐電梯上了樓,秦一恒并沒先打開門,而是擰開了可樂瓶,在地上倒了些水,然後從包裏掏出一塊破布,俯下身去,以一個近乎趴在地上的姿勢,一點一點地蘸着水,擦地闆磚。
我在旁邊看得差點兒沒背過氣去,這是來學雷鋒做好事的?問起他,他卻很專心,并不搭話。我也懶得自讨沒趣,幹脆站在旁邊抽煙等他。
秦一恒擦了差不多有十分鍾,從宅子的門口一直延伸到電梯口前的地闆磚,幾乎都給擦了個遍。幸虧這層樓别的住戶沒回來,這要大半夜被人看見,肯定能把人吓出個好歹來。
水已經下去了大半瓶了,秦一恒才站起身,皺着眉頭,看表情好像很不開心。
我被他這表情吓了一跳,心說來了什麽污穢?
拍了他一下,他才像是回過神,“啊”了一聲,然後指着地闆磚告訴我:“來看看傳說中的蛛絲馬迹。”
我聽他這麽說,趕忙把目光投過去。地闆被他擦得锃亮,可空無一物,哪有什麽蛛絲馬迹。我琢磨着可能是我的姿勢不對,也學着他的姿勢趴了下去,結果依舊什麽都沒看到。
擡起頭,我很想發飙,這他娘的不是耍我吧?!
可看他的表情,擺明了是很認真。我就問他:“地上什麽都沒有啊!”
秦一恒這才又“啊”了一聲,從包裏翻了一下,找出幾炷香,點着了之後,用張紙币折了一個角度,接着香灰。等到香灰落了一些,他才走到我旁邊,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把香灰撒在地面上,最後用嘴輕輕地吹了一下,然後用下巴指了指:“這就是了。”
我順着他指的地方看去,心裏猛地一緊。
隻見地闆磚上,竟然出現了香灰留下的一個淺淺的印記。這個印記很淺,加上香灰的顔色很淡,要不是仔細分辨,恐怕不會注意到。可我現在臉幾乎已經貼在上面了,所以看得十分真切。這個印記不大,也看不出是什麽,要說是個圖案的話,倒有些像是很抽象的花朵。
看來這宅子鬧騰的原因就在這裏了,可這是個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