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棟認爲瓦崗隻不過歇腳的地方,住在哪裏都無所謂。整頓隊伍後,所有人馬全部開出瓦崗。不過下步到哪裏去,他也拿不準,還得向隋帝楊廣請示。
住處安排完以後,李棟想了一會兒,便讓秦瓊、窦建德、杜伏威等人都下山,回到府兵兵營。白天再上山,共同商量以後的出路。羅士信和程咬金留下,包括那五千府兵。
窦建德微有擔心地向李棟建議:“隻留這麽少的人手,萬一發生意外,恐怕不安全吧?要不……黑闼兄也留下保護你們?”
李棟微一皺眉,沉吟着說道:“窦兄放心,瓦崗衆首領都是講義氣的兄弟,絕不會爲難我們。若真有解不開的矛盾,他們也會光明正大的提出來,與府兵對擂擺陣,憑本事拼結果。不會搞見光死的陰謀。何況還有李密照顧着,你就放心回兵營吧,那裏才是重中之重。”
窦建德默然,沖李棟抱拳告辭。杜伏威和秦瓊随着窦建德一同回去了。
他們離開以後,室内隻有四人,李棟、李密、程咬金和羅士信。李棟李密以足智多謀著稱,程咬金和羅士信以勇武成名,四個人可謂相輔相承,相得益彰。李棟考慮事情永遠都是那麽的全面。
站在一邊的李密等窦建德走後欲言又止,便問李棟:“在下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萬一說錯了,還請李将軍寬恕一二。”
李棟一怔,看了他一眼,說道:“這裏沒有外人,都是自家兄弟,來來來,到榻上來坐,不要一直站着說話。你站着說話不嫌腰疼,我看着還累呐。”
一句話引得程咬金和羅士信都笑起來,李密也是一樂,說道:“我叫人打水,先洗一洗腳。我腳很臭的,我怕你們受不了。嘿嘿……”
四人開懷大笑,白天經曆的驚險和壓抑一掃而光。
李密走出室内,叫一名喽羅端來一隻木盆,洗完腳以後,才不好意思地回到屋内,爬上床榻。
李棟問道:“你剛才說有話講?有什麽話直管說,暢所欲言,當于不當,言者無罪。”
“剛才說要劉黑闼留下來的那條大漢,我看得沒錯的話,應該是清河窦建德吧?此人說話的時候眼睛不停的閃爍,精光四射,似乎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我覺得李将軍要提防此人。”
李密坐在床榻上,與李棟、程咬金和羅士信四個人圍成一個不太規則的圈。他的腳雖然洗過,但三個人聞起那股味道,仍然覺得嗆鼻子。又不好意思指責他,剛剛洗過的嘛。李密自己倒沒察覺,一邊扣着腳丫子,一邊向李棟說着剛才的發現。
窦建德有不可告人的心事,李棟早有察覺,甚至程咬金這名粗枝大葉的武将,也覺得李密說得不錯。但李棟沒有發話,程咬金隻得沉默着。
李棟想了一會兒,說道:“窦建德和劉黑闼這兩個人,論智論武,放眼當今天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他從齊郡到清河再到瓦崗,一直追随我左右,待我十分忠誠,你完全可以放心。他是因瓦崗初定,人心不穩,特别今天發生翟宏這樣出人意料的事,才替我擔心。”
李密又說:“人心是會變的。楊玄感起義之初,對我是何等的信任?可是等遇到房彥藻後,便把我抛到一邊坐冷闆凳。萬事防患于未然,三思而後行啊。”
李棟呵呵一笑,渾然不在意:“嗯,小心駛得萬年船,這我知道的。感謝蒲山公如此細心,提醒于我,萬分感激。”
李棟對李密的溢美之詞,反讓李密有些不好意思,一時有些拘謹起來。
坐在一邊的羅士信,可不管窦建德是不是懷有異心,對李密腳上發出的一陣濃似一陣的腳臭味,卻十分在意,後來實在忍受不了,捂着鼻子嗡聲嗡氣說:“我說李密,你這人爽爽利利的,要不是小黑臉,怎麽也稱上小帥哥了,腳怎麽如此之臭?你還是趕快再去洗一洗吧。”
一句話說得李密萬分尴尬。
李棟一樂,對羅士信說:“不礙事的,男人的腳不臭還能叫男人嘛?哈哈,其實我的腳也很有味道的喲!”
衆人又是一樂。
窦建德來到府兵後,極力拉攏程咬金,剛才又讓劉黑闼留在瓦崗。從他一言一行之中,李棟能感受到他一直動着小心思。劉黑闼留在這裏,名義上是保護自己的,其實懷着不可告人的小心思。李棟帶兵多年,對手下的人有什麽動向,豈會沒有發覺?心知肚明卻不直說而已,現在正在用人之時,要穩住他們,遇到能文能武的戰将不容易。如果能點化他們,改變他們做小動作,把他們拉回正道,還是好兄弟。
剛才李棟說的一番話,于其說是對他們的評價不如說是對他們一種期望。李棟實在無法相信,窦建德對自己會懷有異心。
這時,李棟便産生了一種想法。
原來在齊郡的時候,李棟身邊隻有秦瓊和羅士信,沒有攻取瓦崗的時候,窦建德和杜伏威二人趕到,程咬金也趕到,帳前便有十幾名戰将。攻下瓦崗以後,戰将幾十人。算上沒有上史書,名氣不算太大,武力卻很強悍的武将,手下已經有了近百名大将。
對這些大将需要梳理一番,誰有什麽本事,誰有什麽特殊的能耐,要做到了然于胸。隻有這樣,才能把他們安排到合适的位置,發揮更大的能力。做到人盡其材,人盡其能,不辱沒在戰塵烽火之中。
李棟便問李密:“你與翟讓首領相處時間長,對他的了解,比我要強很多。你倒是替我分析分析,翟讓此人有什麽能耐,能讓瓦崗這樣多的英雄好漢圍在身邊。”
李密不自覺的朝房外打量了一眼,似乎心有餘悸。然後又說:“翟讓此人,對朋友豪爽大方,義氣幹雲,甯願吃苦在先,享受在後。這是沒說的,李某佩服。”
“嗯,講得不錯,繼續說。”李棟對李密的說法很感興趣。
李密又說:“瓦崗隻占山爲王,打家劫舍,翟讓這種豪爽的做事風格,倒也不能算錯誤的。畢竟綠林好漢,管理手下一大幫性格各異的草莽英雄,靠的就是存于心胸間的‘義‘字。”
“瓦崗現在的發展速度驚人,已經具備了與隋廷對抗的實力。隋帝無道,天下英豪群起而反之,瓦崗實力最強,要爲天下先,隻靠‘義‘字已無法滿足手下的諸多英雄好漢。”
“沒有章法,沒有規矩,隻是一幫亂匪,早晚會被人擊潰,被人吞拼。而翟讓仍然停留在初上瓦崗時的草莽作風。徐世績上瓦崗的時候,便對翟讓建議,不要總在瓦崗附近打家劫舍。附近的居民都是鄉裏鄉親,搶的東西都是鄉親賴以生存的口糧,豈不惹得天怒人怨?長久如此,朝廷不用派兵圍剿,自己就打敗自己。洛水途經荥陽和梁郡,許多商船官糧通過,到那裏去找營生。才是正路。”
李棟聽到這裏,作了一個手勢,讓李密暫停,插嘴說道:“我贊同徐世績的這個說法。雖然我也是朝廷的人,但許多隋吏盤剝百姓,搜刮來的全是民脂民膏。搶來了不能肆意糟蹋,要用在正途。這才是瓦崗最終的出路:替天行道。我說完了,你接着說。”
李密聽了李棟的話,點點頭,心裏十分佩服。徐世績雖然隻一句話,卻改變了瓦崗的土匪性質,也隻有李棟才能看出來這句話具有深遠的意義。
李密接着又說:“從打家劫舍便看出翟讓的心胸,裝的不是整個天下,隻是瓦崗這屁股大的地盤。我曾經向他建議過,關中之地,向來是成就霸業之地。昔日楚漢相争,項羽和劉邦便是依此而成就的幾百年的基業。隋都長安也在關中,如果襲取荥陽,奪取興洛倉,戰據大量軍糧後,便向長安進軍,奪取天下,推翻暴隋。你猜他怎麽說的?”
“哦?他怎麽說的?你說來聽一聽。”李棟聽了暗暗心驚。楊玄感起義過去了這麽多年,李密對長安仍然念念不忘,一心想推翻隋朝的統治。
“翟讓說的話,我現在回味起來,還覺得他不夠帝王氣派。他當時這樣說的‘你所說的不是我所想的,距離我太遙遠了。我們隻是一幫落草爲寇的匪徒,偷生浮閑,能活一天是一天,能樂呵一天是一天。你說的我翟某辦不辦哇!‘”
聽到這裏李棟一笑,對李密說:“嗯,我知道了。他出身小吏,以戴罪之身逃亡瓦崗,能活一天是一天,這倒是他的真正想法。你的雄心大志,不僅沒取信他,反遭他的猜疑。他總覺得留你在山上,早晚會把瓦崗拖進萬劫不複之地,因此你在瓦崗活得并不開心,一直受人排斥,是也不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