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首一人銀盔銀甲,黃色面皮,相貌堂堂,威風凜凜。右道二人,一人臉色發紫發藍,手持大闆斧,猶如天神下凡,威不可擋。另一人表情呆呆的,手拿一把精鋼長槊,渾似沒事人一般四處打量。正中一人,金盔金甲,背後斜插一柄長長的黑色長劍,面如冠玉,星目四射,有一種自然而然的王者氣派。
左首的人便是秦瓊,右首的人是程咬金和羅士信,正中王者氣派的不用說就是李棟了。
李棟等人正在等翟讓到來,發現夾道兩邊突然湧出大量的喽羅,各持弓箭對準了山道中的府兵。
程咬金得瑟開了,往李棟跟前湊了湊,得意地說道:“怎麽樣?我說停止攻打瓦崗一定會招來災禍吧!看看,一給他們緩口氣的功夫,他們就對我們不客氣了。”
其他人,包括離得近些的府兵,見到眼前形勢逼人,都有些埋怨李棟,爲何下令中止攻寨。現在被人包圍了,一旦打起來,這不成了甕中捉鼈,關門打狗麽?
李棟見到那些弓箭手的時候,心裏也是暗自擔心。擔心瓦崗被逼急了,不僅不投降,反會破抽罐破摔,和府兵拼個魚死網破,這下誰也落不了好。畢竟山下還有數萬人馬。
即便自己這次決策失誤,全然敗給了瓦崗,把老本也噬得精光。瓦崗也落不到好,因爲大隋除了自己以外,還有王世充,還有裴仁基,楊廣本人也是很有魄力的一名戰将。
瓦崗将會面臨更大的危險。因爲自己憑空出現,替隋朝擺平了北方之亂,減輕了隋朝的負擔。百餘萬攻打遼東的軍隊開到瓦崗來,能把瓦崗踩成平地!
李棟在心裏默默念叨:“翟讓啊翟讓,看在老百姓的份上,千萬不可放箭。現在放一支箭,将來還給你的恐怕就是千萬根複仇的利箭。”
正在想着的時候,發現寨門吱吱呀呀慢慢打開,門裏閃出步行的一群山匪。他們全都沒有拿兵器,正中間的人穿紫色長袍,黑紅臉膛,下巴上一溜長須飄潇上下。看神情看氣質不似兇狠惡煞殺人不眨眼的土匪頭子,倒像是普通的官員,自有一股官威。
李棟心想,眼前這人難道就是傳說中的瓦崗首領翟讓麽?他們全都不帶兵器,似乎沒有惡意。還算翟讓聰明,知道不敵府兵,也就放棄了抵抗。
既然對方手裏連兵器也沒有拿,那自己一方也不能顯得過于咄咄逼人,李棟忙讓程咬金等人放下手裏的武器。程咬金剛開始還認爲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等見到翟讓的時候,發現他們手裏沒有兵器,不覺就有些臉紅。
對方如果不是十分自信,相信府兵不會放冷箭,也不敢這般大搖大擺的出來。府兵現在占上風,自己卻還沒有土匪頭子的膽量大,這豈不是讓人羞愧難當?聽到李棟的吩咐,程咬金趕忙收起兵器,冷眼旁觀對方會耍什麽花招。
李棟笑着沖來人拱手說道:“在下李棟,受皇命前來剿匪。敢問來人可是瓦崗軍翟讓翟首領?”
翟讓聽到李棟發話,張嘴便說匪了匪的,說道:“在你們看來,我們可能是匪。可在老百姓眼中,我們卻是他們的大救星,我們是替天行道!如果不然,我們也不會在這麽短時間聚攏這樣多的義軍。”
李棟聽到翟讓說“替天行道”心中自然而然的就想起了大海寺密林之處,那奇怪道士和自己所說的話,要自己遵循天道人心。便對翟讓說道:“翟首領,在下愚魯粗鈍,一直不太了解這天道人心究竟指的是什麽。”
“天道便是爲天下百姓謀福祉,讓他們安居樂業,快樂而幸福的生活。天下沒有戰塵,沒有酷吏盤剝,爲君者使仁政,親賢遠佞……”翟讓義正辭嚴的說道。
李棟聽了一會兒,便打斷他,歉意地說:“不好意思,翟首領,在下有一事不明,還請你解疑。”稍稍停頓,李棟又說:“隋帝楊廣作爲一名帝王,他是不是從坐上皇位那天起,便一心想把自己的江山給玩完,逼天下百姓到處造反,好使祖上傳下來的寶座拱手讓給别人?”
“這個……”翟讓一時無話可說。楊廣不管做下了多少讓人不恥的事,他作爲楊堅的兒子,恐怕也不會一上台便想把自己的江山斷送他人之手。就說道:“楊廣自然不會這樣做,除非他是一個傻子。可是,他的行爲無疑于告訴天下,他和傻子幾乎沒有分别。”
“營建東都洛陽,征發天下百姓數十萬。修建大運河,又征發百姓數百萬。攻打高句麗,又征發百姓三百萬。百姓不堪其苦,再也無法用在下去,才不得不走上造反這條路。這條路便是順應天道,順應民心!”
李棟哈哈一笑,說道:“看來翟首領在東都洛陽作法曹還是有些見識的。不過你的見識也僅是限于一個小吏的見識吧了。隋的國都在長安,長安在以前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自西漢以來,中原一帶已經超越了關中,成爲整個國家最富裕的地方。國都國都便是要成爲全國的中心。”
“長安失去了他的地位,洛陽理所當然就成爲了理想的國都。隋帝營建東都也是順應天道之舉。當然了,他征發幾十萬百姓,爲了滿足他個人的享受和奢華的排場,這是他的失誤之處。但他的行爲,絕對是爲了整個國家的長居久安。”
“江南乃魚米之鄉,涿郡是抵擋北方蠻夷入侵的要塞,那裏也是一片繁榮之地。他開鑿大運河,是爲了讓江南的魚米運到東都洛陽,再轉向涿郡。這其實是把全中最重要的三個經濟發達之地聯系起來。對整個國家來說,戰略意義非常的重要。”
“這又是一個造福千秋萬代的福祉。”
“至于說到北征高句麗。大隋富饒而強盛,安眠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征高麗是爲了徹底打敗他們,納入大隋的版圖,爲了江山千秋萬代可以順利的傳承下去。身爲大隋之人,隋帝攻打棒子國,我是十分贊成的。而且我本人也曾經參與了北征。”
李棟看着那些被自己一席話驚得目瞪口呆的人,繼續說道:“這三項舉措,在普通百姓來看,是勞民傷财之舉,因爲那些人是粗陋的鄉下人,不懂一個橫跨五湖四海的龐然大物如何去治理。但身爲瓦崗首領,心懷天下蒼生,難道真的從來沒有考慮到,當你取了天下之後,你将會怎麽治理天下?”
“這些事情放在你手上,你也會這樣做的。隋帝隻不過是代人受過而已!”
翟讓冷笑不止,說道:“好一張歪曲事實的嘴。天下百姓不過六千萬,除去不能參戰的女人,還有三千人男人。這三千萬人中,去掉老人孩子,隻留下一千萬壯丁。好了,開發運河就征發數百萬,攻打高句麗又是三百萬,這豈不是菏澤而魚?他超出了百姓的承受能力,人們無法再生存下去,是以才起兵造反,隻不過是爲了一口飯吃。”
“我們瓦崗便是替天行道,爲天下生民請命。你攻打瓦崗不是逆天而行,背道而馳嗎?”
李棟對翟讓所說不以爲然,哈哈一笑,說道:“你說的還是站在百姓的角度來審視的。如果站在一個帝王的角度來看,這三件事是當務之急,必需盡快做到的。楊廣隻不過是急功近利了一些,沒有考慮或是忽略了百姓的承受能力。但這些絕對不是你們造反的必要理由。”
“隋帝楊廣也是在爲天下百姓長久的生計而操碎了心腸。而你們的起義無疑于火上澆油,薪上加柴,助長了這種不人道之舉。”
翟讓對李棟所說也覺得有些道理,但不管怎麽說,楊廣不顧民衆的感受,爲了江山社稷把天下百姓逼得無法生存,隻能吃泥土苟延殘喘,絕對不是一個聖君。
翟讓又說道:“翟某沒有坐上皇位,也從來沒有考慮過如何治理天下。隻知道讓自己的兄弟姐妹能吃上飽飯便是順應人心之舉。”
李棟又說:“不僅要讓自己身邊的人吃上飽飯,還要讓天下大同,鳏寡孤獨者皆有所歡,黃發垂苕怡然自樂,這才是一個人,堂堂正正的大丈夫應該做的事。你帶領瓦崗起義,隻做對了一部分。不僅要見自己,還要見他人,見天地!”
翟讓聽了李棟的話,在心裏默默的考慮,天下鼎沸之時,自己舉瓦崗之義軍,似乎的确隻顧及了一部分人,卻忽略了天下。
這與楊廣的爲天下卻忽略了一部分恰恰相反。如果楊廣是一個暴君的話,那麽自己登基以後,也不比楊廣強上多少。因爲翟讓覺得,自己沒有那麽大的胸懷把天下全部裝上。
比起眼前這個年輕人,自己也不如。雖然他一再反駁自己,所說也不是沒有道理。心裏一時猶豫起來,到底要不要向府兵投降。(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