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節四海鼎沸

“有請王郡丞!”李棟收起臉色,嚴肅吩咐府兵,随自己到寺門前迎接。王世充骨子裏很壞很陰險,可他從江都遠道趕來,代表着朝廷的王命。張須陀臨走時叮囑自己,立身隋營采取觀望态度,現在誅殺王世充這奸臣等還不是好時機,韬光養晦,要以“穩”字爲前提。

一衆府兵簇擁李棟來到寺門前,打開寺門,便見一哨人馬,約有五百名左右,個個騎骠悍大馬,神色傲然。爲首之人,國字臉,柳眉高挑,面皮白淨,一臉的陰鸷。王世充身爲男人卻像女人一般白淨,看了讓人總有些不舒服。

按住内心的嫌惡,李棟抱拳高聲問道:“敢問哪位是王郡丞?在下李棟是也!”

那白淨面皮的人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他身邊的随從們也大笑不止,那人說道:“我就是王行滿,但我卻不是郡丞。”随從大笑稱道:“弄錯了,是王通守啊!”

“弄錯了?”李棟臉露愧色:“剛才斥候明明告訴我,說是郡丞來訪。”李棟不解問道。

“江都起程時,我的确還是郡丞。不過到這兒,就是通守了。”王世充向左右的人微笑着,神情之間不無得意說道。

李棟明白了。爲了讓王世充來洛陽鎮壓李密,隋帝楊廣升了他的官職。通守高于郡丞,僅次于刺史和郡守。他是臨時提拔起來的,怪不得自己弄錯了。當即一拱手稱說:“惹通守笑話了,裏面請。”

李棟說話的時候,站在寺門裏面,始終沒有跨出寺門一步。李棟是一品右诩衛大将軍,官職遠比他的高。本來可以不用迎接他,但他奉有王命,相當于半個欽差,迎到門口已算非常給他面子了。沒料王世充與随從大聲嘲笑,李棟心中微有不滿,卻不動聲色。

王世充下馬,把馬鞭交給身邊的随從,整理了衣服,昂首挺胸來到寺門前。

李棟伸手作一個請的姿勢,王世充大大咧咧的,根本沒有回禮,比李棟還要先向禅房走去。李棟心中更加不滿了,好大的架子!

王世充在先,李棟随後,二人雙雙走進室内,分賓主落坐。李棟命人看茶時,王世充說:“此行前來,我是帶有旨意的。”

李棟正準備問有何事來大海寺,他倒先說了。不過李棟端坐沒有下跪接旨的意思。因爲王世充坐着也沒動,這就暗含可以不用跪下接旨。隋唐時期,按規定接旨必需跪,但胡風盛行,很多人都不下跪。

王世充稍稍正色:“聖上着本通守問話,何時将瓦崗收複?”

坐在榻榻米間,李棟微一躬身:“這需時機成熟。瓦崗山險谷深,易守難攻。拿下瓦崗不能就急,要就緩。先壓制其不能到荥陽作亂,再在其内部分而化之,這是我的總體計劃。”

“嗯。”王世充問完話,神色又傲慢起來:“聖上要我轉告你。現在形勢越來越逼人,對瓦崗之戰隻能盡快結束而不能拖延。”

然後,王世充又向李棟仔細講了眼下隋朝的整體大局勢。這個時候,江南的杜伏威輔公柘等人,勢力越來越壯大,已經威脅到了江都的安危。中原地帶又有瓦崗爲虎作伥,東都洛陽也不安穩。清河郡一幫亂臣賊子也對中原虎視眈眈的。如果不将中原一帶蕩平,事情恐會更加複雜。

因爲,李淵已攻占長安,立楊廣的孫子楊侑爲隋恭帝,改年号爲義甯。不再奉李廣之令。這看似仍遵守隋制,其實隐隐然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王世充又說,宇文化及在江都暗中控制了宮内外的親兵和太監,俨然有自立爲主的嫌疑。如果中原失陷,落入賊手,使處在西方的李淵和地處中原的李密聯手,再許北方的清河郡以優厚和條件,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叛賊聯手對付大隋,天下恐不複姓楊了。

自古以來便有得中原才得天下之說。此時鎮守洛陽,不使落入叛軍之手,平叛瓦崗便非常重要了。楊廣所以不得不派王世充親自來鎮守洛陽。好等中原穩定以後,從江都移駕中原,親自坐鎮指揮。

李棟聽了已是暗暗心驚。沒料到形勢變化得這般迅速。

宇文化及何時進了宮中,才兩年時間不到,他怎已有了控制内廷的實力。恐怕自己安插在楊廣身邊的親兵總管司空星雲已是兇多吉少了。

楊廣絕不能喪命在宇文化及手中。倒不是李棟一心一意繼承張須陀的衣缽,一輩子要保護大隋這杆旗毅立不倒。而是李棟知道,如果楊廣死了,王世充首先會造反,擁立越王楊恫爲隋帝,繼而篡權自立爲鄭王。

楊廣死後,宇文化及也會引兵北上,與瓦崗形成對峙的局面。爲中原一帶添加很多不穩定因素。

他們二人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最關鍵的是李淵。李棟以前數次出手壓制李淵,沒料到底還是造反了,已經擁護楊侑爲帝改号義甯。李淵平定劉武周宋金鋼以後,關中安定下來,騰出手來就會向中原挺進。首當其沖的便是洛陽城。

李淵和他的兒子李建成、李世民都是雄才赫赫的人,一旦讓他們得到東都洛陽,與關内長安打成一體,天下大勢三去其二,自己精心布了數年的局,豈非全部落空?

眼下最關鍵的倒是眼前這個王世充。隻要由他阻擋李淵一段時間,給自己騰出手穩定瓦崗,再與杜伏威和窦建德二人聯手。洛陽以東大片領土全部歸了自己,倒不再懼怕李淵等人。

不過,從王世充一席話中,李棟隐隐感覺到,王世充的心已經不再安份了。楊廣有被囚的危險,宇文化及有造反的可能,杜伏威也威脅到了江都,李淵有自立的可能,瓦崗勢力不能輕視,還有河北的窦建德等人也雄心勃勃有南下之意。

眼前這多重危險之下,王世充這顆易變的心,肯定已經有了不安份之想。眼前最重要的,先穩住王世充,不使他有造反之心。

然後多管齊下,一邊派人到江都想辦法救出楊廣,隻要他還活着,宇文化及和王世充,包括李淵都不敢有大舉動。這是一步特别重要的棋。

然後派人去守虎牢關,讓裴仁基固守不放李淵進到關内。瓦崗也必需迅速拿下,以穩定中原一帶不生亂事。

李棟眼下需要做的事,必需做的事,就多達四件,哪個人都不是省油的燈。而李棟身邊隻有秦瓊一人可以擔當大任。羅士信帶兵打仗還是可以的,讓他辦那些複雜的政事,恐怕就非他所長。

怎麽辦?手中無人可用,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怎麽辦?李棟的臉上一時愁得都擰下水來。

王世充見李棟沉默不語,知道他爲難了,淡然一笑道:“其實,眼下有一步棋,可以一舉将這些事情全部轉危爲安,不知道你敢不敢做?”

事情已到這種地步,王世充還能笑得出來。李棟不得不佩服他的心計深。便問他有什麽好的計策。

王世充一笑:“我不敢說,說出來,怕你做不到。”

李棟就說:“便講無防。這室内隻有你我二人。”

“你現在有精兵數萬,何不自立山頭?豈不是跳出數重包圍,身在五行之外了?”王世充突然現出神秘莫測的表情,陰恻恻向李棟建議到。

王世充帶來的重要消息,使李棟認識到了眼前的多重困窘,心中剛剛對他有一絲的好感,覺得此人還不是一無是處。他便向自己說出來這番大逆不道之事,李棟登時就像吃了一個蒼蠅。

謀反這等掉頭大事,豈會與剛剛見面不足一個時辰的人講出來?交淺而言深,王世充說這些話,并不真心勸自己造反。那麽他到底是什麽意思?

想了一會兒,李棟心中便明白了。臉上卻不動聲色。說道:“你太小看李某了。李某臨危受命,正要匡扶楊氏江山,怎會趁人之危,做這等落井下石之事?隻這一次,李某替你守住這個秘密,以後再也不要講這大逆不道的話。”

王世充臉上的表情十分古怪,愠怒道:“我把你當成了自己人,才這樣引導你。你以爲憑你自己的本事,這二萬人馬,就可以蕩平天下,恢複大隋江山?真不自量力!”

“這話到此爲止,打住,打住!你還是與我仔細謀劃一下,如何将瓦崗盡快拿下,這才是重中之重。”李棟對他激勵自己造反不再往深處讨論。李棟知道楊廣生性多疑,派他來試探自己的。隻要自己有一句話說錯,等待自己的恐怕就是刀斧加身。

李棟的回答,王世充似乎很滿意。便起身在屋内走了幾圈,又在李棟面前站定,稱說:“瓦崗乃是一幫亂民,勇則勇矣,謀略其實不足慮。雖說李密此人有一定的丘壑,但你不要忘記了,他出身于世襲家族,一生享受在榮華富貴,如非被逼走投無路,怎會挺身走險樹起造反之旗?所以要攻克瓦崗,必需依托于李密身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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