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在官場混的那些老油條,一個比一個精通官場之道。大勝之餘,一定會有獎賞。天還沒有黑下來,各位王公大臣和将軍們就一個個提前到場了。
見到盧老三身邊站着一個小郎倌,身穿聖上楊廣的衣服,那眼神當時就直溜了。心裏想什麽的都有。但他們都明白,這意味着眼前的小府兵深得聖意。那麽多大臣,誰曾與聖上穿同一件衣服?一個也沒有!
這是一種暗示,一種提醒,此人是聖上眼中的紅人,得罪不起。既然不能得罪就趕緊使勁巴結吧!
第一個進來的是左翊衛大将軍、許國公宇文述,也就是遼東城之戰,敗在乙支文德的手中的大将軍。此次北征,楊廣允許他攜帶家眷。所以他身邊站着他的三個兒子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和宇文士及。
宇文化及是兄長,宇文士及是三弟,并且士及取了楊廣的女兒“南陽公主”爲妻,是驸馬爺。而提到宇文化及和智及,衆所周知,這兩個名字可真謂臭名遠揚。
宇文述一見李棟,滿臉堆笑,笑呵呵湊過來,拉着李棟的手贊道:“遼東城一戰,小兵大展神勇,令老朽佩服啊!自古英雄出少年,看來本将是老喽!該讓賢喽!”說着左右看了看,是否有人注意他,似乎還有話要說。
李棟十分不習慣,趕忙抽出手回禮稱道:“老将軍言重了。”說完向他身邊的三個兒子瞟了一眼,那眼神很冷,冷得讓人直哆嗦。
宇文述從龍有功,平南陣,戰突厥,功不可沒。但他的三個兒子,卻一個比一個孬孫。三字經說得好“養不教,父之過。”上梁不正下梁歪,由此可見這老賊也不是好鳥。
李棟便對他們以冷淡相處,但也不失正當的禮節。
宇文述老官場了,瞟一眼就心知肚明,李棟對他們父子四人不待見。他臉上便十分尴尬,正要說幾句好話拉拉關系,方便日後在皇帝身邊有個照應,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響起了爽朗的笑聲。
來人是樂浪道右翊衛大将軍于仲文,也是一位名聲赫赫的老将軍,平戰突厥的兵馬大元帥。曾是宇文述的上級和老領導,這次攻遼東,于老将軍也是節制各軍的主腦。宇文述不便再留,憤憤離開李棟,找位置坐下了。
他的兒子宇文化及低身湊到宇文述身邊,問道:“父親,此人好不狂妄!要不要兒子找機會把他做掉?!”
宇文述渾身打了個冷顫,臉色當下就拉下來了,比驢臉還長。輕聲斥責道:“混帳東西!爲父平時是怎麽教你的?身在官場之中,就不要有自己的看法和見解。聖上的意見就是你的意見,聖上的看法就是你的看法。出頭的椽子先爛,這個道理也不懂?”
“可是父親,那黨雨錢太狂妄了啊!父親以将軍的身份和他說話,他算是什麽東西?隻不過一個偶然立了戰功的少年大頭兵而已!他憑什麽?”
“就憑他現在是聖上眼中的紅人!你不服,在攻遼東城的時候,幹嘛不橫起來?現在橫什麽橫?你不要看他黨雨錢現在有多橫,他橫就讓他橫,我們捧着他,順着他,依着他,他還能怎麽着我們?等将來他失勢了,我們再上去狠狠踩幾腳,絕不給他翻身的機會。這才是爲官之道!”
宇文化及臉上騰地紅成一塊布了。他父親宇文述所說的話,的确是官場生存的圭臬,千古至理。聖上的意思便是爲臣的意思,一直奉承着聖上,事事不違逆,才不會因違背聖上意願而遭貶。當時按下心頭的不滿,站在他父親身後不言不語。
于仲文時年六十七歲,須發皆白,做事非常沉穩,對楊廣非常的忠誠,是一位大大的忠臣。而楊廣也非常信任他,才讓他做了這次攻打高句麗的名義上的總管。
他一見到李棟穿着聖上的紫色綢衣,便拉着李棟的手,輕聲悄悄說道:“黨雨錢啊,不是老夫倚老賣老。你這個樣子不妥啊!即便聖上對你青眼有加,你也不能大搖大擺的穿出來。你應該供在家裏,每天燒三柱香,頂禮膜拜才是正經事。”
李棟知道他是一位赤膽忠誠的老将軍,他說的話就不像宇文述說的那麽難聽。什麽讓賢什麽老喽,聽起來讓人覺得要搶他的位置似的。誰稀罕!
李棟眨巴眨眼睛,低聲說道:“老将軍,這乃是聖意啊,聖上眷顧在下啊。”
于仲文又道:“說句大不敬的話,聖上這是借你來襯托對比,在座諸公侯戰場不力之舉。這樣以來,你豈不是以一個人的身份,得罪了大家夥麽?在座諸位可都是當朝老臣權臣。這下你得罪的可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大片人!因爲你的存在,讓他們羞得無地自容啊!你要三思,不要一時年少氣盛,便做出傻事!”
李棟心中一片感激。李棟何嘗不知道楊廣的意思?現在需要的正是這種年少氣盛。銳意進取,英氣勃丶發,當仁不讓,也隻有這樣,才能鼓舞衆大臣在戰場上拼命。
李棟便點頭答應,勸道:“老将軍說得對,在下用心記住。你裏邊請,裏邊請。”
于仲文見李棟沒有脫下衣服的意思,唉了一聲,不再勸他,找位置自己坐去了。
緊接着進來的是來護兒将軍,不用說,他身邊一定是他的三個兒子以及費青奴和周法尚了。
來将軍的三個兒子平時很少有機會遇到聖面,還不知道李棟身上的衣服有什麽特殊之處。來将軍、費青奴和周法尚卻見過,一看心中也是一驚。
聖上對待黨雨錢實在是太過分了。一名小府兵豈能得到這麽貴重的賞賜?恐怕今晚的宴席不會這麽簡單,一定是向大家宣布給黨雨錢加官進爵的。要不然何以請這麽多王公貴胄來宴筳呢?
聖上對黨雨錢賞會賜什麽官職呢?這麽興師動衆的。看來以前真是眼拙,在府兵隊伍中竟然藏龍卧虎,而我等卻失之交臂。錯過了這次提拔飛升,實在是瞎了眼睛。
費青奴後背已經冒冷汗了。就在昨天,自己還咄咄逼人地欺負黨雨錢。黨雨錢果真李棟的話,那自己就倒黴透頂了。三次與李棟結下梁子,今天恐怕就是李棟翻身騎在自己身上拉屎撒尿的時間了。
他心裏想着,還不如遵從來将軍的命令,主動向黨雨錢示好,等宴席結束,主動當上馬石,讓黨雨錢先消消火,不然以後小命一定不保了。
李棟看到來護兒一行到來,這會已經習慣了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這是一種羨慕和巴結。便沒有給他們留面子,不陰不陽地說道:“咱們是老朋友了,不要彼此客氣了。裏面請!”
來護兒心中一驚。黨雨錢果然是見風使舵的好手。我引見他見聖上這才多久?轉眼間便和我說什麽老朋友了。半天以前,他敢說這話,我當即就找借口可以宰了他。現在……哼哼,認命吧!不要和他過不去,這就等于和自己過不去。
費青奴身份不低了,但在席間諸位權力登峰造極的王侯面前,他還是差着老大一截,便頭一低,走了過去。靠近李棟身邊時,悄聲快速說了一句話:宴後我來拜會雨錢兄!
李棟聽到了,心中猜測半晌,他找我有何事?難道向我表明,他和乙支文德沒有瓜葛?不對,他不敢提這個話題。那就是因爲昨天的事向我道歉的?嗯嗯,依我現在的身份,借他一個膽子,也不能動我一根手指,這絕對不會是壞事。
随後許多人都陸續趕來,見到李棟身上的衣服,都是既驚訝又羨慕。
李棟一一接待,禮節有加,絲毫不失風範。讓他們錯以爲見到的不是小府兵,而是從小就接受各種禮儀訓練的世家大族之子。這樣以來,對李棟的佩服就越發濃重了。
衆人都到齊以後,隋炀帝才攜同曷薩那可汗、高昌王伯雅以及高濟、新羅的使者姗姗遲來。
人都到齊了,隋炀帝才最後一個出場。自古以來便這樣,最後出場的往往是權力最大的、威望最高的、實力最強的。
這種人時間緊張,天天恨分身無術。他們不願等别人,願意讓别人等他。衆人都到齊以後,衆目睽睽之下,他才大步流星走過去。
這是一種享受,一種待遇;最高掌權者不到場,誰敢拍闆定案?誰有膽量發号施令?他用遲到來告訴所有人:我才是你的靈魂,你們的主管,你們的靠山。老一到場後,你比老一來得還晚,恐怕就得挨批評。領導是不等人的。
楊廣朝帳内環視一周,見人都到齊了,清清嗓子,挺身而立,氣凝如山嶽,高聲喝道:“諸位臣公!相信進帳時你們都看到了。孤不言,你們自己心中也有想法。你們是不是奇怪,孤是不是糊塗了?怎能把自己的衣服賞賜一個小府兵?”
“孤毫不猶豫告訴你們!孤一點也不糊塗,就是要你們看一看,親眼看一看!做出了孤欣賞的事,獎賞就是如此!”
楊廣轉身面對李棟,宏亮地說道:“黨雨錢聽封!”
李棟趕忙跪下,叩首謝恩。
“黨雨錢忠誠可靠,果敢可嘉,擢升爲親兵千牛衛,享四品俸祿,随孤護駕!”
哇!宴席間衆人頓時大眼蹬小眼,不敢相信聽到的事實。黨雨錢從默默無名的小府兵,飛升四品護駕親兵!日後長時間陪在聖上身邊,他想要黑誰,嘴皮子随便歪歪,不就要了在座諸位的腦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