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護兒心中的七寸,被秦瓊掐得透透的。他又驚又喜,驚的是秦瓊所說确實不假,喜的是他一名鐵匠竟有這般高瞻的見識。這等眼光和胸懷,絕不能輕易放過,要收在身邊,爲我所用。這樣以來,也可以減弱李棟的實力。哼哼!
來護兒慢慢轉過身,掩飾心中的驚喜,冷聲喝道:“既然如此,看在秦瓊面子上,他們的死罪饒了,活罪不饒,先打上一百軍棍,以施懲戒。”
軍棍長有五尺,鵝卵粗細。費青奴隻挨十棍,已經被打得皮開肉綻。一百軍棍豈不是要奪人性命?來護兒還在梗梗于懷,看來必需拿出殺手锏了。
想到這裏,秦瓊再度請求道:“将軍!一百軍棍,足以打得他們奄奄一息,生命垂危。在下以爲,不如保全他們的賤命,以待罪之身,呈送聖上。讓聖人對他們的罪行進行裁決。如果把他們打個三長兩短,将來聖人怪罪下來,恐怕就大大的不妙了!”
前面的話,秦瓊采取保守的态度,盡量疏通來護兒的心結。現在這一番話,變守爲攻,就是軟刀子誅心了。
窦建德被打死了,誰來替你背黑鍋?不爲他們的小命着想,你得爲自己的地位考慮考慮吧?
來護兒被說得身體一晃,心中一痛,急忙轉身掩飾,朝身後揮一揮手道:“既然如此,就先留他們一條狗命。”
停頓一下,又說:“明日大軍出發,繞道遼水,以待聖上大軍。”
岸邊刀斧手也長出了一口氣,好玄啊!差點就砍了。急忙收斧,把他們二人拖到船上,關押起來。
秦瓊暗叫幸運,擦一擦額角冷汗,眼睜睜看着他們被關起來。
窦建德被帶上船時,向秦瓊投去感激的目光。他雖一句話也沒有說,眼神中卻包括了一切。這代表兄弟幾人盡棄前嫌,重歸于好了。
李棟站在兵械庫鐵匠船上,因黑夜降臨,什麽也看不到,但能聽得到來護兒将他們放了的話聲,擔憂的心這才放下來。
第二天,數百艘船依次排開,浩浩蕩蕩,向遼東行去。船隊先沿原路返回一半路程,然後沿渤海灣折向西北。
遼東的遼水,冬天結了厚厚的冰層,就是春季也難融化。但今年很特殊,冰層融化得早,江水洶湧,恰好能讓船隊渡過。似乎天意如此,注定了要讓李棟大顯身手,改變曆史一樣。
隋帝楊廣将率領一百多萬,連同役夫号稱二百萬大軍,先在涿郡集結,然後也開到遼東之城,也就是與高句麗邊界接壤的地方,與來護兒彙軍相聚,共商讨敵之計。
這一百萬大軍,分左右十二道出發,分别是:左翊衛大将軍宇文述出扶餘道,左候衛大将軍文振出南蘇道,左屯衛大将軍麥鐵杖出朝鮮道,右诩衛大将軍于仲文出樂浪道,左右骁衛大将軍荊元恒出遼東道,右翊衛大将軍薛世雄出沃沮道,右屯衛将軍辛世雄出玄菟道,右禦衛将軍張瑾出襄平道,右武侯将軍趙孝才出碣石道,涿郡太守檢校左武衛将軍崔弘昇出遂城道,檢校右禦衛虎贲郎将衛文昇出增地道……
一天發一軍,前軍開出四十裏以後,後營才出發,依次相連,連續用了四十多天,連同役夫辎重後勤等才全部發完。
大軍相接而行,軍鼓号角齊響,旌旗扯地連天,綿延九百六十餘裏!
又合禦營千牛十一衛、三台、五省、九寺,分隸内、外、前、後、左、右六軍,随後出發,大軍總計一千零四十裏!
從有軍隊開始,直到楊廣征遼爲止,這麽大的陣勢!亘古未有!*
這一天,來護兒的船隊靠近遼水,大軍下船,安營紮寨,埋鍋造飯。人來人往,紛紛攘攘,熱鬧異常。
窦建德等二個人被從船裏提出來,衆人紛亂之際,李棟看看四下無人注意,扯着秦瓊悄悄靠近窦建德等人。不一會,張金稱也湊了過來。
兄弟五人,劫後餘生,面面相觑,眼眼相望,無語淚千行!
窦建德蓦地下跪,哽咽道:“叔寶,賢弟,在下蠢笨得很,錯怪你們了!請求你們原諒愚兄犯下的過錯!”
李棟的現在的假身份是黨雨錢,當着看押府兵的面,窦建德不方便直說,便不提他的名字,隻提秦瓊的名字了。
李棟秦瓊趕忙扶起他。
李棟悄聲說道:“都是自家兄弟,窦兄不必如此過謙。這些日子,讓你們受苦了。不過請你們一萬個放心,要不了多久,我一定将你們救離水火,還你們清白和自由身。”
“我們還有希望?”劉黑闼不信,疑惑問道:“那費青奴豈會輕易放過我們?放了我們他豈不是要受到重重的責罰了?”
“唯今之計,必先接近聖上,取信于聖上。把你們的實際情況講明,相信聖人自有定奪。不會無辜重罰你們的。倒是那個素位屍餐的人,一定不會有好果子吃。”
“那我們的小命,就全靠賢弟周全了。隻要我窦某能活命下來,以後唯賢弟的馬首是瞻,終生不悔!”窦建德趕忙表明心迹,信誓旦旦向李棟表示,一輩子要跟随他,鞍前馬後,扶持終生。
劉黑闼已經是窦建德的小弟了,窦建德都跟随李棟了,他當然也成爲李棟的小弟的小弟弟。
認識于醉香樓,到大鬧宴春閣,再經軍營大比武,以及薩水城之敗;從一開始,李棟就在暗中影響和改變窦建德的命運和人生軌迹。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完成了對窦建德的收複過程。其中艱辛,不能不說十分曲折驚險。
李棟心中暗喜,肯定地說道:“兄長請放心……”
後半句,硬生生咽到肚子裏了。
因爲,他看到了大對頭,大仇家,死敵費青奴正在朝這邊走來。
李棟向窦建德使個眼色,急忙低頭,躲過費青奴的視線,扯住秦瓊轉身走人。
“前面的小兵,給我站住!”費青奴離得遠遠的,就大吼起來。
李棟一言不發,低頭隻管走自己的路。
“再不站住,以逃兵之罪處罰!”費青奴怒聲喝道,大步流星趕到窦建德等人面前。
在場所有人,無一不震驚。要是被費青奴認出李棟,以他們二人以前結下的梁子,肯定落不到好。
李棟出了不測之事,救窦建德劉黑闼二人脫離水火,完全紙上談兵了。
這費青奴也忒踏馬多事。李棟暗中咒罵一聲,隻得站住身體,慢慢轉過身,面朝費青奴,擡起頭來。
李棟一直躲在大軍之中,費青奴是知道的,府兵打擂時一直尋找他,卻沒有找到。
現在,宴春閣的五人一個不少全在這裏,其他四人全部認識,低頭那個一定是李棟。他肯定是在商量着怎麽救窦建德。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看你這次還往哪裏跑!
見李棟停住腳步,費青奴大喜過望,三步并作兩步,趕到李棟面前。
一看長相,根本不是李棟!
頓時呆若木雞,他傻眼了。
……
*注:隋征高句麗二十四道大軍,引自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2年12月第一版第一次印刷《資治通鑒》,第四本第一百八十一卷,炀帝皇上之上,第1915頁倒數第二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