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澄碧如洗,金霞萬道。李棟站在船頭,迎着潮濕的海風,衣袂獵獵作響。
極目望去,水面遼闊而缈遠,遠處海天一線,霧色茫茫。水鳥時飛,邊飛邊鳴,見聞這種異域之景,李棟心情大好。
這一日,遠遠地望到前方黑糊糊一片,似乎一大片矮山聳立。等船駛得近了,才發現原是約十數丈的青黛色城牆。
這時已是下午申時,來護兒傳令各船稍事休息,養足精神,明日準備登陸攻城。
經過詢問,李棟知道停船所在地是(氵貝)水,又名薩水,是高麗的一處縣城,離平壤還有六十餘裏。
對方城牆上面,旌旗飄揚,刀槍林立,盔甲鮮明,嚴陣以待。守城的将領顯然帶兵有方,約束部下紀律嚴明。薩水城外有山,雖然不高,也是森樹林立,草木茂盛。
李棟揣摩,這裏雖然隻是一處彈丸小城,但距離都城平壤隻有六十餘裏,衣襟帶水,唇亡齒寒。
地理位置如此重要,所派陣守大将,絕不會泛泛之輩。應該能打硬仗,敢打硬仗,也能打巧仗的人。他在朝中地位,也應該名聲顯赫的人。
從萊口遠行月餘,隋軍千裏奔襲,身心疲乏。再加齊郡府兵不習水性,暈得七葷八素的,戰鬥力大大受損。
從雙方實際情況分析,眼前情況對隋軍大爲不利。高麗戰将又不是泛泛之輩,恐怕他會利用這個有利條件,今晚偷襲騷擾船隻。
看來今晚難有好覺睡喽!李棟在心裏感歎。不過他們也僅限于騷擾,并不會有大的危險。彈丸小城而已,兵力不足,猶如乳虎搏人,後勁不足。
來護兒身爲一名大将,也是深谙此道。知道千裏奔襲,府兵身乏,所以讓船隻停在水面而不靠岸。想以大海之天險阻擋敵軍的騷擾。可他卻沒有預料到,敵軍會在夜半偷襲。
爲什麽?
因爲他有精兵數萬,小小的縣城會有多少人馬?揮一揮馬鞭,便能踏平薩水城。自保還來不及,還會冒險來襲?因此,他并沒有在這一點上做足防備。吃虧也就再所難免了。
北方的氣候,與齊郡不同。雖是六月初夏天氣,遼東的夜晚空氣也很涼。
晚飯以後,李棟和秦瓊守着打鐵的火爐,沒事唠閑嗑。
秦瓊很奇怪。明天就要與敵軍對擂了,李棟這麽聰明,善于行軍打仗的人,還有心情東拉西扯?一直有心想問問,都被李棟借口其他話題支開,幾次張嘴都咽了下去。
戌時初刻,也就是晚上八點前後,秦瓊哈欠連天,眼皮都睜不開了。
“海上颠波得厲害,我有些累了,你要沒要緊的事,我……我想睡覺去了。”秦瓊說着,又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
“睡?哈哈!”李棟大笑,仰頭看看船頂,揣摩着時辰,笑道:“恐怕你還沒有閉上眼睛,就又得起來了。”
“什麽意思?”秦瓊也是很聰明的,立刻明白一些道理。緊聲問道:“難道來将軍在夜間會偷襲薩水城?”
“說對了一半!”李棟笑說:“隻不過偷襲的不是來将軍,而是那裏——”李棟用手指着船外薩水城的方向,笑吟吟地。
秦瓊的臉騰一下子紅了。說對一半,其實還是犯錯。行軍打仗,人命關天,一不留神就是血流成河,屍橫滿城。決策失之毫厘,戰場上就是謬以千裏。
秦瓊奇怪的是,李棟連船都沒有下,一直和他呆在一起,隻不過站在船頭打量了一陣子,如何就斷定今晚敵軍會有偷襲?
“賢弟,你這話說得可有點大了!軍中無戲言啊!”秦瓊提醒地說道。
“我們打賭吧?”李棟的調皮勁上來了。忽悠秦瓊和他賭一把。
男人都好這口。一旦别人不相信自己的話,要麽對天發誓,要麽就和人打賭。賭資無論大小貴賤,隻要能從對方那裏赢回一點點小小的尊嚴和面子,也就心滿意足了。
“好啊!賭就賭,誰怕誰啊!”秦瓊也來勁了。
他們二人約好,薩水城今晚偷襲,李棟赢;秦瓊要給李棟二十文錢。薩水城今晚不來偷襲,秦瓊赢;李棟要付給秦瓊二十文錢。
李棟把懷裏那二十枚特制的,兩面全是文字的大業通寶拿出來,笑道:“我要是輸了,就把這錢給你!”
秦瓊撇撇嘴,鄙夷說道:“才二十文而已。”
李棟大瞪兩眼:“可不要小看這二十枚銅錢,它可是關系着這次遼東之戰能否取勝的關鍵。”
“越說越離譜了!”秦瓊又打一個哈欠,困倦地說:“還是我親手打制的。那我豈不是成了這次大戰的主拿了?”
李棟若有所悟,想了一會兒,不再那麽嬉皮笑臉了,沉聲說道:“如果機會合适的話,也不是沒有可能。要看你我的造化和運氣了。”
如果李棟不幫助來護兒将軍,他犯了輕敵的大忌,肯定會遭受敵軍的伏擊。一旦戰敗,情況就大有改變。興許秦瓊和自己就有機會參戰了。那時候,才是兄弟倆大顯身手的機會。
不然,他們不敗,何以顯得我們兄弟二人的與衆不同之處呢?劉黑闼張金稱和窦建德三人,不知道會不會遇到危險?明天一早得找到他們,提醒一下才是。
“切!”秦瓊起身,拍拍身上的土道:“我困了,不和你瞎掰了!我睡一會去!”
“那好,你去睡吧。也沒有大事,我隻是推測,他們應該快來了。”李棟又側耳聽聽船外打更的聲音。
秦瓊已經不理他了。躺在榻間,閉上了眼睛。
蓦地,秦瓊一躍而起,脖子伸得老長問道:“你确定薩水城今晚會偷襲?”
“嗯。”李棟點點頭。
“那你爲什麽不告訴來将軍提前做好防備?”秦瓊大驚失色,躺下以後才醒悟,如果李棟打賭赢了的話,不是自己輸給他二十文錢這麽簡單的事了,有可能遭受大敗的結局收場。
話音剛落,就聽到岸邊忽然噪音大起,喊殺震天。秦瓊和李棟趕忙走一船外,隻見數百艘船上都閃起了燈光火把,府兵們慌然失措,有些人衣服也沒來得及穿上。
岸邊到處是火把,漫延有一裏多長。“沖啊,殺啊!”薩水城的兵勇們大聲吼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