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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卯時以後,杜伏威命人将陸離兒等提出監牢,裝在囚車内,載到午門附近。從辰時到午時,足足兩個時辰,章丘百姓聞聽以前的縣令受審,還有被砍頭的可能,比做什麽都積極,及早搬小馬紮坐看好戲。
午門附近擠滿了看熱鬧的普通百姓,男女老少,販夫走卒,引車賣漿者流,打鐵的賣藝的,走親戚串門的,将午門圍得插翅難飛。
以前在這裏,被審被砍的大多數是普通百姓,違犯大隋律令被砍頭顯衆,以儆效尤,起到殺雞給猴看的效果。現在世事颠倒,被審的卻是以前的縣官,百姓們人人拍手稱快。哼,你們也有今天,也有這種下場,活該!
杜伏威是主審,李棟不是,所以他便沒有坐在前面,扮成普通百姓藏身人群之中。
百姓群情激昂,紛紛叫嚷:“砍死他,砍死他們!”
至于爲什麽砍死他們,沒人說得出正當的理由,但覺這類人不是什麽好鳥,往日橫行縣裏,無惡不作,被殺一百次一千次也死有餘辜。
李棟在人群内不斷的變換位置,看誰比較激動,便悄沒聲息擠過雲,與他交談幾句。那些人起初還有些懷疑,後來便信了他的話。等從人群走了一圈後,李棟身上冒了汗,才悄悄擠到人群最後面,靜觀其變。
這時百姓的口号慢慢轉移到縣尉身上,“膽小鬼”“貪生怕死”“誤軍之罪”等越喊越響亮。被裝在囚籠内的三人,最迷惑不解的當數縣尉了。這些是以前他罵縣尉的話,現在怎麽轉成老百姓嘴中了。
杜伏威聽到百姓喊的那些話,臉上現出古怪的表情,看看時間将至,命人先把縣尉整出囚籠,不由分說,粗魯地推到一片空地前。
百姓們唬得倒退幾丈開外,生怕那鮮血濺到身上。
縣尉直到這時候才真正明白,今天自己成了第一個被砍頭的人。在牢内李棟和杜伏威說的那些話全是假的,對生的渴望和死的恐懼兩種矛盾心理,像一頭怪獸撕咬着他的内心。
此刻他已經癱軟了,全身的骨頭像被突然抽去了一樣,一提一動彈,一放一灘肉。想喊救命喉嚨也不争氣了,聲音沙啞喊不出來。眼淚汪汪看着百姓們,對過去犯下的過錯産生深深的悔恨。
早知道難逃一死,還不如爲保護章丘而戰死,這樣至少落個戰死沙場的英名,也不像現在這樣跟一條狗似的死乞白賴地求生要好。
刀光閃處,鮮血崩濺,縣尉的頭顱滾出好遠。
有人拿一張破席,将縣尉的屍首卷了卷,擲到獨輪車上,推到城外胡亂尋一片空地埋掉了事。
這邊縣丞和陸離兒饒是視死如歸也不免被心驚膽顫。那可是血淋淋的現實,轉眼間身首異處一命嗚呼,什麽生官發财娶小老婆全是扯淡,活着才是最現實的。
老百姓緩過一口氣來,神情之間更爲激動,齊聲喊道:“殺死他,殺死他!”慢慢往囚籠近處擠過來。
縣尉被提出囚車以後,像油鍋内倒了一杯水,人群中忽然炸開了鍋。人們奮不顧身沖到囚籠前面,又是扯,又是撕,又是咬,又是踢,手裏有小馬紮便用小馬紮砸,手裏啥也沒有,轉身拎塊磚沖上去,木棍與闆磚一塊飛,口水共鮮血齊流。
看管着陸離兒的武候們也遭了殃,身上衣服被扯破了,胡子也揪得斑斑駁駁,臉上紅一塊紫一塊綠一塊黑一塊藍一塊,幾乎成了人間七彩虹。囚車散了架,陸離兒被按到地上,人們也不知道踹到沒有,那腿隻管往人群裏狠命地踢。
踢到沒踢到陸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參與了,踢了,發洩了,心裏也就平衡了出氣了。
杜伏威見場面失控,縣丞也來不及砍頭了,與幾個人慌忙帶着離去。他這一離開,知世郎的役兵便開過來了,生拉硬扯一個一個将百姓扯離原地,半頓飯功夫,刑場上便清理幹淨。
這個時候再找陸離兒的身影,異乎尋常的竟然不見了。役兵大驚失色,活生生一個人,難道被百姓生吞活剝吃了下去?
尋了半天也找不到陸離兒,問參與起哄的百姓,人人都說沒見到,隻覺得許多人圍在那裏,都往裏面踢人,也就湊過去發洩發洩,至于陸離兒什麽時候消失的,沒人看得到。
役兵大恐,飛速趕去縣衙給知世郎報信。知世郎得到消息也大爲震驚,立刻命人全城搜捕,甯可錯殺一千,決不放過一個。這樣以來,長得與陸離兒有幾分相似的普通百姓就倒了血黴了,不明不白就人世兩隔,到死都沒弄明白爲啥。
杜伏威垂頭喪氣,向知世郎請罪。恨恨地表示,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陸離兒揪出來。知世郎倒沒有懲罰他,反而良言相勸,要他看開些。
其實杜伏威心裏卻在暗笑,暗笑章丘百姓愚昧,嘲笑知世郎愚蠢。因爲趁亂之際,李棟混水摸魚,已經将陸離兒救到安全之處。此刻正在安排如何讓他出城去。
杜伏威那處秘密的小院内,杜雨滿頭大汗向陸柔彙報,今天刑場上的事情。陸柔聽到父親被百姓們恨得咬牙切齒,吓得渾身電擻,一張俏臉刷白毫無血色。
杜雨安慰道:“陸小姐請寬心,明府畢竟沒有像縣尉一樣,被當場砍頭,被人救了去也說不定。沒有見到……見到人之前,還是不要太早下定論。”
也隻能這樣了。陸柔知道自己身爲一個女兒身,對這些打打殺殺的事,心有而力不足,想救父親卻鞭長莫及。
陸柔腦海裏閃出一個熟悉的身影,眼前除了他之外,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救父親了。可他現在在哪裏?爲什麽不來看望自己?此刻,陸柔心裏已經沒有了那麽深的仇恨,對救父親之事的期待感,壓倒了一切。
蓦地,有人輕輕敲門,奇怪的是敲的不是大門而是主屋的門。什麽人神不知鬼不覺的來到門前,自己卻不知道?杜雨和陸柔二人大爲奇怪。
打開門見是李棟,不知從哪裏鑽出來的,身上也是五顔六色的,跟剛從染房出來一樣。
陸柔緊咬下嘴唇,沉思片刻對杜雨道:“杜兄你到外面察看下是否有陌生人跟随,我……我有話對李棟講。”
杜雨臉一紅,忙退了出去。
李棟推測,陸柔将杜雨支開,肯定有一番極爲重要的話對自己講。但她會講些什麽,卻不大知道。
杜雨退出去後,輕輕将門掩上,一陣腳步聲,由近而遠漸漸離去。
陸柔眼睛一閉,晶瑩的淚水悄然下滑,她寬衣解帶,将外面的衣服脫掉。仍然閉着眼睛道:“隻要你将我父親救出來,使他脫離苦海,今天……今天我就是你的人了……”
李棟雖然經曆很多事情,此刻也成了小學生,口中隻會說些“啊,哦,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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