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複等人已帶兵在前面走了,這次回來,白曉碧沒有見到他們,溫海與幾位将軍暫且帶兵駐在平州,回到平州府内,溫海将她往房間一丢,自去議事。
知道走不了,白曉碧隻得住下。
至晚間,溫海過來看她,态度已好了許多:“吃過了?”
白曉碧不答。
溫海當她還在爲呂小姐的事生氣,拉她入懷:“呂将軍素有聲望,且忠心耿耿,見我格外待你不同,自然不安,你那天敬酒,做得就很好,事後他曾稱贊你明白事理,呂氏女入宮,于我有利無害,既知道三宮六院,不過多放個人進去而已,當初在山上避難,我們那樣就很好,你不是想要我陪你麽?将來我天天陪你,如何?”
他固然肯讓步,可是她現在已經這樣,怎能再給他?做過的荒唐事實難啓齒,白曉碧隻是搖頭:“我……”
“這些事不急,待你想通了再說,”溫海輕易掐斷她的話,“先随我出城去見一位客人,這人你也認識。”
見他不再逼迫,白曉碧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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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出城沒有聲張,溫海帶的人也不多,隻數十名,卻都是頂尖高手裏挑出來的,行至半路,便隻剩了他與白曉碧二人外加一個打着燈籠的兵丁了,其餘高手們早已先後遁走。明裏表示坦誠,其實各自都做足了防備,且雙方都心照不宣,所以許多面子工夫都是做給自己看的。
白曉碧原本還在奇怪,待看到那人,所有疑惑都煙消雲散,一顆心禁不住狂跳起來。
沒有燈光,朦胧的霜月依稀勾勒出那人的身形,縱然披着厚厚的大氅,也難掩蓋住那天生潇灑的氣度。
聽到腳步聲,他轉身:“王兄。”
溫海站在原地:“你我兄弟難得有今日,堂弟何必客氣。”
“恭喜王兄如願以償。”
“西南那邊如何?”
“尚好。”
溫海這才笑道:“将來入京之日,堂弟亦當如願以償。”現下正是緊要關頭,吳王雖不足懼,手底還是有不少人,困獸之鬥也很令人頭疼,如今他手握西南三郡兵力,若是西南一角不慎開了口子放走大魚,或者臨陣倒戈合作一處,将來就很麻煩了,原該籠絡爲上。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表面看來似乎極其親切。
白曉碧縮在溫海的身後,幾乎咬破了唇。
兩個人說話就像是在打啞謎,她聽不懂也無心去聽,可是有件事很清楚——他沒有再看過她一眼,似乎當她不存在。
白曉碧不知多少次在心裏想象過二人見面時的情形,或許他會一臉鄙夷,或許他會内疚然後回避,甚至他可能還會繼續微笑着與她招呼。
至少,他應該認得她。
事實上,他沒有看過她一眼,仿佛就當她不存在,他忘記她,就如同忘記那些姑娘們。
白曉碧難以忍受,簡直想要逃走。
哪知就在此時,溫海想起她來,轉身:“怎的躲着,還不出來謝過南郡王,你偷偷跑出去,叫他跟着着急了一陣。”
他會着急?白小碧心内一動,想也不想便道:“這外頭的露氣有些重了,冷得很,溫大哥還是快說正事,我們好早些回去。”
溫海意外,半晌才淡淡道:“前日郡王救了你,還不謝過。”
借着燈籠的光,看到那張臉上表情明顯一僵,白曉碧終于不那麽難受,得到過的人改向别人示好,他也是介意的。
沒有留意太多,她果然上前矮身作禮:“多謝郡王爺。”
話雖客氣,聲音裏卻無半點感激的意思,她甚至揚臉直視他。
葉夜心已恢複平靜,垂眸微笑:“不必客氣的。”
白曉碧退回溫海身後。
溫海道:“一個月之内拿下倉州,如何?”
葉夜心道:“能。”
溫海滿意:“我到時再知會你。”
葉夜心點頭:“王兄放心。”
溫海沒再多說,拉起白曉碧:“回去吧。”
那手的力道比平日都重,白曉碧吃疼,卻極力忍着沒有呼出聲,隻是輕輕抽氣。
葉夜心仍沒有看她,站在那裏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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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海倒很平靜,帶着衆人回到府衙後,将白曉碧往房間一丢,便與幾位将軍議事去了。反倒是白曉碧後悔不疊,他心計何其深沉,怎會看不出來自己這點小把戲,實在不該意氣用事。
半個時辰後,溫海果然過來了。
白曉碧沐浴過,匆匆穿了外衣,有些尴尬:“這麽晚了,王爺還不歇息?”
“開門。”
“這麽晚了……”
“再不開,我便自己進來了。”
見他不打算走,白曉碧無奈,隻得過去開了。
溫海進屋便反手關門。
氣勢所至,白曉碧禁不住後退,手卻被他抓住。
“王爺!”
“不是溫大哥?”
白曉碧無言以對。
溫海冷冷道:“跟着他絕不會有好結果,你最好想清楚。”
白曉碧低聲:“我知道,我并沒有想……”
“沒有想?”溫海擡眉,“如此,那聲溫大哥竟是真心的?我姓謝,排行第九,你今後便叫九哥,如何?”
白曉碧咬唇不語。
溫海扣住她的下巴:“怎麽。”
白曉碧掙紮:“王爺。”
隻剛喊出這兩個字,人已被丢到床上。
白曉碧已經不再懵懂,當然知道他想做什麽,起身欲逃,隻是還未跑出兩步,又被重重地摔了回去,接着他便覆身上來。
那夜的場景不受控制地在腦中回放,疼痛快樂都不見,此刻心底隻有不盡的後悔與羞恥,與其說恨那個人,不如說更恨自己,如果能後悔,她絕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可縱然如此,要她再與另一個人做同樣的事,她還是本能地抗拒。
溫海制住她的手:“聽話,從此跟着我,不要再亂想。”
如果沒有發生過那樣的事情,或許真的就會跟了他,但現在萬萬不能,白曉碧亂了方寸:“不能,不是的!”
剩下的溫柔也消失,他撕破她的衣裳。
白曉碧顧不得什麽:“不是這緣故,我……”
“禀王爺,南郡王來見。”門外忽然有人打斷她,大聲禀報。
床上二人停住動作。
半晌,外頭響起熟悉的聲音:“方才忽然想起一事,冒昧進城,打擾王兄,不知王兄可方便出來相見?”
白曉碧别過臉。
目光淩厲,唇角微微勾起,變作一絲冷笑,溫海起身拖着她走出門。
葉夜心果然站在階下,面色依舊溫和。
怒色收斂得一幹二淨,溫海微笑道:“何事這般要緊,竟讓堂弟趁夜入城來找。”
葉夜心道:“我有幾句話,想與她說一聲。”
那個“她”指的誰,三人顯然都心裏有數。
衣衫被撕破,冷風灌入領口,白曉碧顫抖,手上陡然加重的力道更險些讓她痛呼出聲,可是她隻覺得頭疼,他想說什麽,說對不住?其實整件事算來都是她自己在犯傻,還真怪不了他。
那雙眼睛依舊沒有看她。
溫海道:“郡王有話與你說。”
白曉碧不耐煩,作出爲難之色:“這麽晚了,不太方便,郡王爺有什麽話,白天再說吧。”
葉夜心沒有表示。
溫海面色稍和。
白曉碧趁機掙脫他的手,轉身回房,将門緊緊閉上。
溫海緩步下階:“堂弟既來了,何不暫留兩日?”
葉夜心微微一笑,沒有拒絕:“恭敬不如從命,那邊的事我已安排妥當,王兄隻須靜待消息。”
溫海轉身吩咐人收拾房間,笑道:“時候還早,先進去小酌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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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幾日,白曉碧過得十分不自在,想不到他竟真的留了下來,如今是緊要關頭,隻因他手握吳王近四成兵力,又有西南三郡效忠于他,是以溫海有所顧忌,不得已籠絡,然而将來大局一定,對付他是遲早的事,不論名義還是實力,他幾乎全無勝算,還不盡快尋找脫身之計,究竟在打什麽主意,難道他真的甘心爲他人作嫁衣?
或許,原本就沒有退路。
與吳王翻臉那一刻,就決定了他必須與溫海合作,果真他們父子齊心,溫海這邊未必能占到多大便宜,至少不會這麽快。
白曉碧暗自着急,隻苦于沒有機會,更拉不下臉去主動找他,因爲他始終不肯再看她一眼。
十日後,前方送來捷報,呂複順利拿下安平城。
平州留守設置妥當,溫海與葉夜心計議之下,決定動身前往安平。
白曉碧看着面前的馬車,不肯上去:“這是王爺的車,倘若同乘,于禮不合。”
溫海道:“郡王還有一輛。”
白曉碧立即搖頭:“不了,我坐别的車吧。”
溫海淡淡道:“時候不早,豈能爲這點小事耽擱。”轉而問葉夜心:“堂弟的意思?”
葉夜心嘴角彎了下:“王兄說的是。”
白曉碧越發氣悶,口裏卻笑道:“是我不會應變,王爺快上來走吧。”
溫海擡手欲扶她上車,誰知就在此時,道上忽然奔來一輛馬車,速度絲毫不減。
兵丁們湧上前,将車攔下。
“表哥!”一名女子從車内出來,紅着眼圈道,“果然是你!你真的在這兒!”
溫海意外:“秋螢。”
女子走到他面前,拿手拭淚:“我爹他們都遭了吳王毒手,你爲何不來找我!”
溫海微微皺眉,摟住她,将語氣放柔和了些:“我僥幸逃得性命,出來便聽說你們的事,隻以爲你也……如今吳王大勢已去,将來入京之日,可不正是爲舅舅他們報仇麽。”
眼前隻剩了這一個親人,傅秋螢到底喜歡他,隻在他懷裏哭:“我一直尋你不見,所幸前日南郡王送信給我,說你在這裏。”
溫海看着葉夜心:“多謝堂弟。”
葉夜心道:“前些時候我碰巧遇上傅小姐,她正在找王兄。”
傅秋螢哪裏聽得出二人話中的玄機,擡臉望着溫海:“我先前還險些誤會表哥,原來都是吳王幹的,表哥定要替我爹報仇!”
“這不必你說,你且跟着我,不可任性,”溫海拍拍她的背,向白曉碧介紹道,“這是我表妹,母妃來自民間,乃是正元會老會主之女。”
白曉碧早已認得她,聞言招呼:“傅小姐。”
傅秋螢倒很親熱:“先前誤傷了白妹妹,白妹妹可别計較。”
溫海看她:“誤傷?”
白曉碧忙搖頭:“不礙事。”
溫海沒有追問:“所幸秋螢沒事,我兄妹二人多時未見,有話要說,你且坐秋螢那車吧。”
白曉碧求之不得,答應。
傅秋螢原本對她有些敵意,自居爲姐姐顯然是有心的,如今見溫海還是向着自己多些,更加喜悅,也不再與她計較,任他扶着上車去了。
白曉碧轉身,已有一隻手伸到面前。
他垂眸微笑:“走吧。”
是他叫來傅秋螢解圍的?白曉碧并不覺得感激,反倒更加氣悶,将臉一揚,自顧自朝那馬車走:“不勞郡王爺,我自己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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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驿館内寂靜無比,忽然外面兩聲悶哼,像是有人被捂住嘴發出的聲音,緊接着有人驚叫:“刺客!有刺客!”
驿館内鬧騰起來,所有人都彙集到院裏,亮起燈籠火把。
白曉碧本就睡不着,起床出門去看。
溫海站在階前,見她無事,也放了心。原來方才有刺客潛入驿館行刺他,結果當然是失敗,可惜刺客已四散逃走。身邊侍衛武功都是數一數二的,孰料對方身手如此高妙,他也不敢再大意,命人出去搜查追趕了一會兒,料想追不到也就算了,隻吩咐加強戒備。
鬧了将近一個時辰,衆人這才各自散去歇息。
傅秋螢罵道:“必是吳王那老賊!”
白曉碧瞟了眼旁邊的人,見他沒有表示,這才放心。
傅秋螢也意識到說漏嘴,尴尬:“我是氣他們用這手段,郡王爺……”
“我命在天,豈是區區幾個刺客就能取走的,”溫海不動聲色打斷她,拉着她朝隔壁院子走,“你早些睡吧,天亮還要趕路。”
白曉碧看着二人背影,搖頭。
正元會的事雖明裏是吳王下的手,但與他定然脫不了幹系,他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正元會,發現正元會野心之後,再順勢借吳王之手鏟除它,傅小姐或許明白這些,隻是不願相信,到底還是選擇他,對她來說,反而是件好事吧。
階上隻剩下二人,白曉碧轉身要進房。
葉夜心拉住她:“且慢。”
白曉碧道:“郡王爺自重。”
葉夜心先是愣,随即彎起唇角,露出招牌式的微笑。
什麽都做過了,現下卻說“自重”,白曉碧顯然自動誤解了那笑的含義,一怒之下,顧不得多想,拔下簪子就狠狠朝那手紮去。
手一松又一緊,随即耳畔傳來清晰的抽氣聲。
簪子拔出,鮮血也随之湧出。
白曉碧聲音有些哆嗦:“放手!”
“有長進,知道用簪子對着别人,不是自己了,”葉夜心依舊沒有看她,也沒有放手,朝着門内道,“出來吧。”
黑衣女出現在門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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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願走麽?”
“主公于七娥恩重如山,七娥不能背叛主公。”
葉夜心沉默片刻,歎了口氣:“他派你來殺謝天海?”
黑衣女垂首看看執劍的左手:“殺不了謝天海,便殺她。”
葉夜心不語。
黑衣女道:“既有少主在,想是完不成任務了,屬下告退。”說完徑直自二人身旁走過,下階,飛身掠出院外。
院門口的侍衛雖看到這一幕,卻無人上去攔阻。
原來他拉住她,是知道裏頭有吳王的刺客!白曉碧看着面前流血的手,心裏又驚又氣,不知道該說什麽。
葉夜心放開她:“沒事了。”
白曉碧忽然發怒:“到現在還不肯放棄,你根本鬥不過他的,那個位置就那麽重要,值得把命賠進去?”
葉夜心搖頭:“我有些事要做,你……”
“我稀罕你救麽!”白曉碧打斷他,快步走進房間,關門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