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過賀起,白小碧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是在玉鼎山上,這是一座廢棄的小木屋,隐于林間,門外橫着兩具死屍,揭下蒙面黑巾,二人的臉都十分陌生,身上除了衣裳與武器,并無其他物件,小仆看得害怕,緊挨着賀起,白小碧更從未見過這樣的橫死之人,也吓得慌,這些……都是他殺的?
賀起道:“你怎會在這裏?”
白小碧将被劫持的事大略說了一遍。
賀起十分意外:“這些人綁架你做什麽?”
白小碧道:“我也不知。”雖然她還是不明白自己的生辰究竟有什麽特别,但經今日一事,已能清楚地感受到它的重要,現在已經引人注意招來麻煩,若傳出去,恐怕又要生事,何況賀起并非地理先生,說了也未必明白,因此她方才講的時候有意略過了審問一段。
小仆湊近賀起,低聲:“許是他們看白姑娘……”
賊子劫色本是有的,賀起打量白小碧幾眼,推開小仆:“少他娘的胡說,我看這些人拿住白姑娘,或許是爲了要挾……溫兄可有什麽仇家?”
白小碧愣了下,搖頭,這些人應該不是沖溫海而來,他們的目的是自己吧。然而在此同時她也發現一件事,自己對于溫海根本一無所知,不清楚他的來曆,更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仇家……
賀起問:“誰救了你?”
方才葉夜心有意避開,可見是不想讓别人發現,白小碧回神,忙道:“我也不知道呢,方才一直被他們綁在屋裏,隻是忽然聽外頭有人叫,跟着屋裏那人也跑了,我就出來看,誰知是你們。”
賀起斜眸看她:“不是被綁了麽。”
白小碧鎮定:“他們把我綁在椅子上,隻不過我見屋裏沒人了,就試着想法子逃,誰知手上他們綁得松,真被我掙開了。”
看她手腕确實已被磨破,賀起微露贊賞之色:“想不到你這般膽大,疼不疼?”
被他誇得臉紅,白小碧看了眼窗戶,垂首:“不礙事。”
賀起轉向地上屍體,待要仔細查看他們死因,無奈檐外雨太大,天色暗得看不清,于是他吩咐小仆:“将他們搬進去,爺細看看。”
小仆哀叫:“爺,看死人做什麽,快些回去吧……”
“沒用的東西,隻會丢臉。”賀起罵過,一手一個将兩具屍體拎進屋裏,然後從屍體身上扒下衣裳,用火折子點燃,再丢了幾塊木頭,趁着光線仔細查看,白小碧與小仆無奈,隻得硬着頭皮跟進去。
半日,賀起起身歎道:“好厲害的手段!”
想起當初他踩一腳就令石階碎裂,白小碧不安地試探:“怎麽?”
賀起道:“此人修習内功,必是個江湖高手,然而這兩人的真正死因卻是中毒,可見他們也怕落到别人手上,事先已準備了毒藥。”
白小碧驚:“他們自己吃毒藥?”
賀起笑道:“不是他們要吃,是不得不吃,若落到别人手上,洩露機密,回去必定要被處死,不肯洩露又要受折磨,生不如死,其實就算是行軍征戰,有時候也……”停住。
方才還在狠狠地逼供,轉眼間就成了屍體,若非葉夜心及時趕來,那後果……這些人都是罪有應得的,白小碧不停地安慰自己,卻仍打了個寒戰。
賀起美目一閃,看着牆角:“你自己掙脫了繩子?”
白小碧本就心虛,聞言不由自主朝窗戶瞟了眼,支吾:“是我……”
賀起踱過去,拿腳撥弄那幾截麻繩:“是你?”
幾根麻繩都是散開的,一個人情急之下雙手得以掙脫,必會忙着去解其他地方的繩子,哪裏還會有心情解繩扣,且照常理看,解開繩子必會随手丢在旁邊,又怎會專程扔到椅子背後?真正察覺到此人并不像表面上那麽粗枝大葉,白小碧越發緊張,心知瞞他不過,索性作出疑惑之色,反問:“賀公子怎的也到這山上來了?”
賀起果然一愣,随即不動聲色踢開麻繩:“方才路過這裏,聽到有人叫喊,因此過來看看,想不到是你。”
他不是去城裏了麽,怎會路過這後山?白小碧暗笑,分明是兩個不同的方向,可見他也在說謊,不能單怪自己了。
大約是有意回避什麽,賀起沒再追究她的事,轉身:“回去吧。”
小仆順手取了截燃着的木頭,走了幾步又催促:“白姑娘?”
白小碧望望窗戶,垂首跟上去。
待三人身影消失在遠處,一個人舉着支火把緩緩從門内走出來,縱然渾身衣衫濕透,看上去卻無半點狼狽之态。
很快,幾道人影出現在他面前,作禮:“少主。”
火光映照俊臉,他低聲:“問不出來?”
其中一人垂首道:“本來抓住個活的,可惜早有準備,讓他服毒自盡了。”
他點點頭:“原沒指望問出什麽,盯着的人多,今日之事不算稀奇,這些人的來曆知道不知道都無妨,隻是他們當中若有人認出我們,回去禀報,我們天心幫的麻煩就多了。”
那人松了口氣:“少主放心,一個都回不去了。”
他笑了笑,緩步走入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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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漆黑一片,溫海與沈青竟然都不見了!客房沒有點燈,白小碧與賀起主仆二人拍了半日的門,裏面竟悄無聲息,三人頓時面面相觑。
賀起略有些變色,欲言又止,改口笑道:“莫不是溫兄見你遲遲不歸,出去尋找了。”
白小碧不糊塗,擔憂:“會不會……他們也找上他了?”剛剛經曆一場厄運,她越想越緊張,白着臉:“他一定出事了!”
小仆看旁邊的門:“溫公子倒罷了,沈小公子怎的也不在?”
賀起點頭,安慰白小碧:“溫兄必是出去尋你了,沈小兄弟是熱心人,自然也會幫忙。”停了停又道:“雖說我沒見過溫兄的本事,但沈小兄弟的功夫卻是一等一的好,應付幾個人沒問題。”
溫海也很厲害,白小碧記起來,可終究還是不放心,拿眼睛悄悄瞟賀起,低聲:“那……怎麽辦?”天黑得早,夜裏很冷,何況下這麽大的雨,此刻鄭府上除了門房值夜的,其他人都已睡下,既是來借宿的,且不能肯定溫海出事,自然不好驚動主人家。
“罷了,我出去找找看,”賀起轉臉吩咐小仆,“去點燈,再給爺取個燈籠。”
小仆答應着退去。
見他肯幫忙,白小碧忍不住喜悅,矮身作禮:“多謝賀公子。”本是不好意思麻煩他的,但如今除了這樣,實在沒有别的法子。
賀起笑道:“你太多禮,我看溫兄舉止不凡,且善堪輿之術,不知師從何門何派?”
白小碧窘了:“我也不知。”
賀起意外,随即道:“是了,他說路過時救的你,你自然不知道,我看他必不會有事,或者尋不到你自己就回來了,你别慌。”
白小碧點頭。
二人在院子裏再站了會兒,小仆就提了燈籠回來。賀起接過燈籠與傘,囑咐小仆:“仔細陪着白姑娘,不可亂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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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白小碧也打算出去尋找,然而想到方才的遭遇,恐怕那些人不死心又來,若再被他們抓去反而麻煩,因此她不敢亂跑,隻打着個傘在院門處張望幾次,仍是遲遲不見溫海身影。
小仆打呵欠:“我們爺去找了,白姑娘别急,依我說,這雨大,外頭冷得很,不如回房慢慢等吧。”
新衣裳還沒做好,身上穿得單薄,且被雨淋濕了些,白小碧此刻全身冰涼,被風一吹,更忍不住發抖,然而她隻擔心溫海安危,哪裏肯回房,聞言道:“多謝小哥,你先進去吧,我再看看。”
小仆勸她幾句,自回房去。
時已半夜,雨越發大了,始終等不見人,連賀起也沒回來,白小碧實在覺得冷,于是往溫海房間門檻上坐下,拉緊衣裳。
明明覺得是包袱,卻帶在身邊倍加照顧,溫海究竟是什麽意思,白小碧怎麽也想不通,但如今身邊确确實實隻剩這一個親人,而且對她很好,突然連他也消失了,那感覺讓她害怕。
他會不會在某天丢下她,獨自離去?
燈光從房内透出,非但不覺溫暖,反而更襯出夜的孤獨與凄清,白小碧望着面前的雨簾發呆,突然覺得不光身上冷,心裏也越來越冷。
朦胧中,有人靠近。
感受到正在被人注視,白小碧努力想要睜眼看,誰知那眼皮竟似被糨糊粘住了,怎麽也睜不開。
輕笑聲響過,一雙手伸來将她抱起。
“在發熱?”語氣複雜。
大約剛從雨裏來,那懷抱略帶冷意,散發着隐隐的檀香味,有種奇怪的壓迫感,令人不能也不敢抗拒,正是平日最熟悉的感覺。
他回來了?白小碧大喜,想要開口卻沒有力氣,不自覺攥着他的衣襟,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