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海微笑:“我看賀兄面相帶殺氣,且喜作扶刀仗劍姿勢,合當掌印執符,縱橫沙場,所以妄加揣測。”
賀起低頭看看自己,又擡頭看他,忽然大笑:“好眼力!倒是我看走眼了。”
溫海緩步走上階:“賀兄如不嫌棄,不妨去小弟房中喝幾杯。”
賀起果真沒有推辭,跟着他走進門,二人同往窗前椅子上坐下,白小碧自去取茶水。
無論是敵是友,真正的強者之間往往隻有欽佩與尊敬,賀起已換了副态度:“說對了一半,什麽掌印執符,征戰沙場倒是有的,不過立了點小功,做了個小官而已,實是辱沒家門。”
溫海道:“賀兄太謙。”
賀起道:“說來慚愧,我竟看不出你的來曆。”
溫海道:“山野之民,賀兄自然沒聽過,不足爲奇。”
賀起想了想,道:“聽說江湖堪輿名家甚多,有天心幫、正元會、五行門、易玄派與八卦宮等,大小共幾十個門派,其中以天心幫、正元會爲尊。”
溫海颔首:“江湖之事,賀兄知道得也不少。”
二人會意,皆一笑。
賀起道:“我向來不信什麽相命的,今日被你這麽一說,倒有些服氣了。”
溫海道:“不足爲奇,江湖相士多是一半看相一半看人,在下正是根據賀兄的言行妄作猜測,所幸沒有出醜。”
“這卻是實話,”賀兄撫掌,正巧見白小碧端上茶來,頓時美目微動,順手端起茶一氣飲幹,“索性我也猜上一猜,這姑娘并不是你的表妹。”
溫海不動聲色,微笑:“賀兄好眼力,她本姓白,是我路過門井縣時收的小徒。”
被他說中事實,白小碧呆了一呆,繼而回神,看着那空空的茶杯,忍不住抿嘴笑,重新給他斟滿。
賀起似想起什麽:“你既路過門井縣,可知那邊出了件大事。”
溫海道:“宰相大人之事。”
“聖上實在……”賀起剛說出這兩個字,又适時停住,半晌歎了口氣,“宰相大人也是一時糊塗,膽敢私下與番邦密使來往,且治家無方,任憑族人欺壓百姓,搜刮民脂民膏,不予阻攔,着實有負天恩,故得此禍。”
溫海點頭:“話雖如此,宰相大人畢竟有功于國,聖上待臣下寬厚仁慈,想來必定十分不忍。”
賀起不予置評,看着他:“小弟倒是聽說此事另有隐情,似與堪輿之術有些幹系。”
溫海道:“賀兄的意思?”
賀起盯着他半晌,又笑了:“過去的事說它有什麽意思,随口問問罷了,小弟本是受家父囑咐來玉鼎城辦點私事,不想能遇上溫兄,也算不虛此行。”說完站起身,并不客套多禮:“鬧這半日也累了,我先回房,失陪,閑了再請溫兄喝酒。”
溫海也不起身:“賀兄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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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起回房間,白小碧跟着收拾了東西出去,房間裏便隻剩下一個人,連呼吸聲也聽不見,突如其來的安靜反而顯出十分的不尋常。
溫海緩緩推開面前的茶杯。
“主人,”眨眼間,一個黑衣人從窗戶躍進,恭恭敬敬跪在他面前,雙手呈上封信,“會主有信,說務要找到那人,其他的事……可以不必多管。”
溫海接過信放在一旁:“我正想管件閑事。”
既是心腹,黑衣人對他的行爲并不意外,轉臉看看門外,略作遲疑:“昨日她或許見過什麽人。”
溫海“哦”了聲。
黑衣人垂首:“屬下無能,本是跟着她的,誰知後來中了他們的調虎離山之計,有人特意将屬下引開……”
溫海擡手打斷他:“不妨,她自己回來了。”
黑衣人忙道:“屬下擔心的并不是這個,據屬下猜測,或許此人已經知道白姑娘的身份,有意接近她,主人不可不防。”
溫海道:“你的意思?”
黑衣人道:“門井縣衛家飯莊倒閉,衛掌櫃全家都死在牢裏,據說他曾想占白姑娘家的房子,在街上争執過,此後沒多久就出事了,飯莊被人動過手腳。”
溫海面不改色:“無緣無故替她出頭,是個接近的好法子。”
黑衣人謹慎道:“屬下鬥膽,懷疑天心幫。”
溫海不作評論:“你要如何?”
黑衣人道:“多派人來……”
“玉鼎城的人已經夠多了,人多未必好辦事,”溫海示意他起來,“今後你不必再跟着她,随她去。”
想不到他作出這決定,黑衣人雖疑惑,卻不敢多問,一邊答應一邊站起身,想起還有要事禀報:“昨日接到京裏來信。”
溫海這才皺了下眉:“怎麽說。”
黑衣人道:“正如主人所料,吳王得利,兩位郡王趁機接掌了範相手底兩位将軍的兵權,其餘并無異常。”
溫海點頭:“那個廢物要多看着,仔細些。”
黑衣人道:“屬下明白。”
握着扇柄的手微緊,溫海起身跺了幾步,忽然道:“聽說吳王膝下還有個小郡王。”
黑衣人想了想:“小郡王年幼時便被一位高人收作弟子帶去學藝,多年無音信,聖上幾次想召見,吳王隻說不知去向。”
溫海不語。
黑衣人領會:“屬下這就叫人去查。”略作停頓又接着道:“方才那姓賀的似乎不簡單,他的來曆是不是也該……”
“不必,近日來玉鼎城的人都不簡單,”溫海重新坐下,将折扇往桌上一擱,“範八擡倒了,你說,下一個會是誰。”
黑衣人想也不想:“鎮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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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雨忽然轉大,帶來更多寒意,清晨起床白小碧就越發覺得冷了,想到昨日因賀起之事耽擱,打算再進城一趟買布做衣裳,吃飯時便與溫海提起。
出乎意料,溫海擡眼看她:“進城做什麽?”
白小碧不好瞞他:“天涼了,我去買些布。”
溫海似有所悟:“你冷?”
你不冷?白小碧看他身上的衣裳,也十分不解。
溫海笑道:“凍成這樣怎的不說。”
原來他并不怕冷,這關心多少有點真吧?白小碧明白緣故,漸漸地也沒那麽委屈了。
溫海自袖中取出兩張銀票:“是我忘了,平日該叫你帶些銀子在身上。”
白小碧忙道:“我有的。”
溫海目光一閃,依舊将銀票遞到她手上:“那就都拿着。”
銀票是葉夜心給的,不多也不少,足夠找到理由應付的數目,白小碧正尋思着怎麽回答最妥當,想不到他并沒追究,也就松了口氣。
可接着他又道:“我今日有空,陪你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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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比這更意外的事了,走在大街上,白小碧低着頭默默跟着他走,渾身都不自在,他竟然會有興趣陪她買衣裳,這讓她難以相信。
溫海道:“還記得我的話。”
白小碧沒反應過來,“啊”了聲,擡臉看他。
溫海停了腳步,瞟她:“你的生辰,可有第二個人知道?”
說到這事,白小碧有點心虛,忙重新低頭:“沒。”
“這就好,你隻須記着,我不會害你,”溫海收回視線,點頭,忽然伸手拉起她,“那邊有家布莊,去看看。”
白小碧頓時懵了。
他依舊面無波瀾,拉着她的手緩步朝前走,仿佛這是再自然不過的事。
溫度源源不斷從那隻手上傳來,力道不松不緊,白小碧卻知道絕對難以掙脫,再望望四周,由于二人動作太明顯太親密,已有不少雙眼睛朝這邊看,她頓時漲紅臉,說也不好,不說也不好,隻得低了頭任他拉着走。
哪知剛到布莊門口,迎面就撞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裝束不算華麗,卻透着貴介公子該有的氣質,漆黑的眼睛裏蕩漾着幾乎能淹死人的溫柔的笑意,他側身挽着位美麗姑娘從布莊出來,身後跟着兩個抱着布匹的小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