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重重一歎,揚起手掌欲打,卻緩緩不曾落下。過了一會兒,他才輕輕歎息,仿佛一瞬間,蒼老了十歲。看着兒子和兒媳,他無話可說,卻在這時,心中泛酸。年輕時打江山灑熱血又如何?
到頭來……被子孫這般惦記……
老爺子搖頭,輕輕将匣子抱在懷裏,在懷裏摸了半天,終于摸出一把鑰匙。霍彤覺得此時應該回避,拉着唐一棋準備走,卻被老爺子叫住。
“走什麽?你們比他們兩個畜生,更有權利留在這裏。”聽見老爺子說他們是畜生,霍彤抿唇,的确,不管不顧的叫上毛賊來偷父親的寶物,不是畜生,又是什麽?
“爺爺……”
“爸……”
霍彤還未開口,跪在地上的男人就先搶過:“這關系到我們整個家庭,叫外人來……”
“啪!”
一個巴掌狠狠的扇在他的臉上,男人的臉上一下就紅腫起來,赫然一個巴掌印在上面,看得人觸目驚心。
“他們是外人?!”老頭子起身,牢牢抱住盒子,看着唐霍兩人:“他們是外人,但是每天給我洗衣做飯,知道哄我開心,他們是外人,但是知道每天陪我溜達,給我去放牛割草,他們是外人,但是比你們這些子孫陪伴我的時間都要多!”
說到這裏,他有些氣憤,身子也有些顫抖,女人起身扶住他:“爸小心!”
老爺子卻是揮開她的手,不領她這虛情假意,眼神中盡是不屑:“這麽些年,你們逢年過節寄一點錢,什麽時候回家看過?知不知道家裏發生了什麽事,我這老頭子又怎麽樣?”
他越說越氣憤:“要不是我那孫子還知道想我,隔三差五和我網絡視頻,我現在還不知道自己要過什麽樣的日子。你們要惦記我的東西?好!我現在就打開讓你們看看!”
兩人抱住他的腿:“爸!别開了!我們不要了!”“爸!我們錯了!我們真的錯了!”
老爺子一腳踢開他們兩人,冷哼:“要是不給你們看看,怕你們也不知道我這是什麽玩意,以後又來惦記,我這一把老骨頭,經不起你們折騰!”
說完,微顫的手撫摸上那個盒子,盒子看起來有些年頭,紅木匣帶着歲月的痕迹,連着匣子的金邊,都感覺是悠久的。霍彤和唐一棋也屏住了呼吸,靜靜等待老爺子開一方匣子。匣子漸漸打開,盒子裏面放着一塊破舊的毛巾,上面是朱紅色已經幹枯的血迹。毛巾上面,是一個破舊的徽章,徽章已然生鏽,背後的叩釘也無法再用。但是那枚銅色徽章,卻讓霍彤神色一怔。
她愣住,喃喃而語:“獨立團勝利徽章……”
老爺子苦笑兩聲,歎息搖頭:“沒錯,這是屬于我們團的勝利徽章……當年,我們團隻有我一個人留了下來,我胳膊受了傷,團長用這條染紅的毛巾爲我包紮。讓我一個人留了下來,那次任務,一個團都覆滅……”
看着兒子兒媳一臉的不可置信,他也不再掩飾,将那枚勳章拿給霍彤仔細研究:“抗日勝利後,我得到了這枚勳章,代表我們團,一百八十六人的勳章!我的兄弟,用獻血性命而換來的勳章!這是我這輩子最珍貴的寶貝……”
他緩緩放下匣子,看着羞愧的一言不發的兩人,又是苦笑:“這樣的勳章,就是豁了我這條老命,也不能給你們拿去!”
“爺爺……”霍彤将勳章還給老頭子,看着跪在地上的兩個人,心中一哽。身爲一個軍人,沒有任何時候,比現在更令人沸騰。這樣一個爺爺,用盡一生,都在守護這一枚屬于他們團的勳章。
而站在一旁從小養尊處優的唐一棋也是喉頭一哽,他終于明白,爲什麽老頭子每天都要讓他唱軍歌,讓他背語錄,有時候,是他,做的太少了……
這一晚幾人難眠,那對夫婦被老爺子趕走,并聲稱要斷絕父子關系。任憑那個兒子怎麽跪地求饒也沒有用,兩人悔不當初,隻有先走了,等老爺子氣消了,再來請求他的原諒。而霍彤借了農家電話,與上級取得聯系,将情況告知上屬,并在第二天,帶着老爺子一起去往烈士墓。
三人行,不知車子颠簸了多久,終于到達。霍彤和唐一棋一人捧着一束白菊,而老爺子,捧着他那發舊的木盒。
烈士墓碑在前,這群沒有編号的獨立團在此刻不知沉睡了多久,而老爺子卻在此時淚熱盈眶,似乎又想起了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在那個年代,沒有安甯,隻有用獻血和身軀去守護。而霍彤在這時格外嚴肅,聲音也洪亮了起來。
“立正!敬禮!”老頭子右手緩緩舉了起來,而霍彤聲音不變,也舉起了右手,烈士墓前,她紅了眼圈:“第28師376旅702團張節禮來探望戰友!”
老爺子在聽見這一串編号後,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墓碑,嚎啕大哭。
一向嚴肅又刻闆的老爺子,卻在這個時候,哭的像個孩子。
“對不起……”霍彤眼眶濕潤,一行淚緩緩落下,喃喃而語:“這個編号,你們……等了太久……太久……”
一直站在一旁的唐一棋被這場景震撼,抹掉眼淚,讓老爺子一個人,盡情痛哭。這一次,三人回到友愛村。因爲這一件事情,霍彤也準備回到自己的崗位上,而唐一棋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老爺子讓他們多留兩天,霍彤答應,最後兩天,霍彤唐一棋沒事就陪老爺子玩消消樂,三人聚在一起唱紅歌,唐一棋還用一段串燒赢得了老爺子的歡心。一到飯點,三人一起吃飯,老爺子還是監督唐一棋被語錄,最後,還不忘教訓他一頓。
讓三人開心的事,臨走前一天,那一箱一直不見動靜的雞蛋,終于孵出了第一隻小雞。三人很開心,而霍彤和唐一棋也決定把小雞留下,來陪伴老人。
老爺子有些不開心,佯裝愠怒:“以後要是你們不回來看我,我就把這窩小雞都炖了吃啰!”
“怎麽會呢爺爺!”霍彤攀在他肩頭,笑意吟吟看着他:“這個可是你的孫子們養的小雞,那就是你的重孫子,你舍得讓你的重孫就這樣夭折嗎?”
“你的重孫才是雞呢!”老爺子雖然臉色不太好,卻是笑出了聲,将那箱子摟在懷裏,輕輕的拍拍箱子,讓他們安心:“我這老頭子雖然沒有用,但養幾隻小雞仔,還是沒問題的。”
唐一棋也拍着馬屁:“就知道,爺爺心地善良,不會傷害無辜生命!”
這話讓三人笑做一團,老爺子也笑,笑的眼角溢出了眼淚。
回到城市裏後,霍彤在單位做了一番調查,寫了一份報告書,爲一些孤苦無依的老兵申請補助。而唐一棋的公司在他消失這兩個月也格外着急,爲他找出證據,證明當時機場推人是因粉絲先抓傷霍彤而緻。
粉絲一片嘩然,紛紛揚言要找出那些抓人的粉絲,并将他們踢出圈子。與此同時,唐一棋爲公司提出要出唱片的要求,公司聽了他的條件後,答應爲他籌劃,整個公司熬夜加班,在這種情況趁熱打鐵,将他的這一張紅色唱片“戰聲”推行。
而唐一棋也斷斷續續開始錄制專輯歌曲,主打歌曲“戰聲”一推出,就赢得了大批粉絲的喜愛,有的粉絲直言這是一首中老年都會愛上的歌曲。歌曲加入了流行元素,卻也加入大量古典音樂,箫鼓,和一些爵士唱腔。而歌詞登上各大媒體報刊,據說,這是唐一棋第一次操刀,主動爲歌曲寫詞。
一時間,這首歌的點擊率和搜索率上了熱搜第一名,而唐一棋也保證,會将這次專輯所賣的錢,全部捐給孤苦無依的老兵。此舉讓人質疑是在炒作,而隻有唐一棋自己知道,這一切,都是從那枚徽章開始改變。
唐家,熬了幾天夜的唐一棋終于睡了一個飽覺,下樓的時候,金秀美一把把他抱住,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的唐一棋一陣嫌棄。唐悠兒司空見慣一般,自從唐一棋回來,就沒有好好在家裏待過,這一次他終于在家裏睡了覺,卻又準備匆匆離去。金秀美拉住他:“你就先在家裏把飯吃了,然後再去不行嗎?”
“時間已經來不及了。”唐一棋拿起桌上的面包,風風火火穿着外套:“他們在外面等我,今天有兩個通告要趕。”
“看來真的很忙……”
唐悠兒看着金秀美失望的神色,又看着唐一棋離開的背影,輕聲歎了口氣,拍拍金秀美的肩膀,安慰她:“兒大不由娘,你再怎麽操心,也得讓他自己去闖吧。”
“有你這麽當姐姐的啊?”金秀美瞪了她一眼,語氣盡是憤懑:“沒有回來的時候天天念叨,怎麽一回來你也不見得和他多說說話。”
“他也要有時間啊。”唐悠兒也佩服老媽:“我總不能把他拴着讓他不要跑吧,更何況現在有了霍彤,情況就更不一樣了。”
金秀美也想到這裏,輕聲歎息。的确,現在的唐一棋怎麽看好像比以前長大了一些,也不知道是因爲什麽。不知道他們離開這段時間經曆了什麽?一向都是嬌生慣養的兒子,在此時,卻更像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或許,這一切改變,都要感謝那個叫做霍彤的女人。
想到這裏,金秀美幽幽一歎,果真是,兒大不由娘……
看書辋小說首發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