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主任,咱們這邊是什麽情況?”龐建成笑呵呵的問楊銳,心裏想:演技相當可以了,北大還真是藏龍卧虎呢。
沒有誰想到會有新的研究成果冒出來了,龐建成自然也想不到,隻當這裏都是楊銳安排的,就給他做起了捧哏。
反而是幾名老外,聽着翻譯說的“三維結構”雲雲,說起來了悄悄話。
楊銳猶豫片刻,再咳嗽兩聲,道:“我們這邊實驗室好像有好消息傳出來,大家暫且等一下。”
說完,楊銳跟着那學生回到實驗室裏,直接要了拍出來的照片看。
谷強等一群人都圍在電子顯微鏡跟前,神色各異。
“我是想閑着也是閑着,就順手拍了幾張,不過,我是用第二階段的重複實驗剩下的材料做的,不知道會不會幹擾實驗結果。”谷強有些驕傲,又有些擔心的給楊銳解釋。
實驗室老大掌握有實驗室裏的一切權力,底下人做出了結果,也是必須經過老大的認可的。
否則,遇到最壞的實驗室負責人,拒不承認手下人的實驗結果,甚至斥責爲作假,那手下就隻能眼淚往肚子裏咽了——去别的實驗室做重複實驗是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的事,否則,楊銳當日也不至于發動所有人,用大量的實驗和資源做第二階段的重複實驗了,那還是在一個實驗室的情況,換了實驗室就更困難了。
不僅如此,從大佬級學者的實驗室出走的研究員,還會遇到很多其他的問題,即使證明了自己曾經的觀點,也不會影響到大佬——你這一次做出了成果,既不能證明你這一次沒作假,也不能證明你上一次沒作假。
伽利略的兩個小球同時落下的實驗還被懷疑造假呢,理論正确不代表實驗就是正确的。
相反,因此而毀掉了名聲黯然離開科研界的學者更多。
所以,無論谷強做出了什麽成果,他的第一和最優選擇永遠是得到楊銳的承認,然後看楊銳可以分潤多少功勞給他。
經過鏈黴素事件之後,學術界對于具體執行者的價值,已經相當清晰了。
“都散開一點,做自己事。”許正平在楊銳開始正式看片之前,将周圍人都給驅逐走了。
在正式發表論文之前,電子顯微鏡的照片是第一手的證據,也是第一手的資料,絕對是不能給其他人看的。
生物學家們對沃森和克裏克分享DNA雙螺旋結構的諾獎始終頗有微詞,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懷疑他們偷看了羅莎琳德富蘭克林的X射線晶體衍射圖——當然,他們看肯定是看了,問題的關鍵在于是不是偷看,因爲富蘭克林女士早逝,其中的說辭已經無法辯駁了。
但是,問題的關鍵,其實就是一張照片。
然而,羅莎林德拍攝的DNA的X射線晶體衍射圖,是一張怎麽樣的照片呢?黑底白花,兩根交叉的黑色反射條,丢在大街上,都沒人願意多瞅一眼的那種。
沃森後來寫了書,說看了一眼就目瞪口呆,心髒怦怦的跳,因爲隻有螺旋結構才會在照片上顯示成兩條交叉的黑色反射條。
不管谷強做出來的照片是什麽,在論文發表之前,它在實驗室内也不應當是公開的。
隻需要許正平提醒一聲,所有研究員都醒悟過來,一個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隻剩下谷強緊張的看向楊銳。
楊銳向谷強點點頭,然後抽出照片,仔細的閱讀。
比起其他人,楊銳在閱讀圖像等方面,向來有優勢。
他并不閱讀照片的具體圖像,隻看圖像是否符合三維結構的理論,這是所有看圖像的人所需要做的事。學校裏爲什麽要學習骨折的八種形式之類的章節,就是用來核對圖像上是否有相應的要素,如果有,就證明是骨折了,如果沒有,就證明沒有。
不過,80年代的學者,對于G蛋白偶聯受體的三維結構知之甚少,從而讓楊銳形成了相對優勢。
他隻看了一會,就将圖像放回了袋子中,再用審視的目光看着谷強。
“楊主任……”谷強有點心虛,喊了一聲。
“做實驗記錄了嗎?”
“做了。”谷強趕緊拿出來,這是個好習慣,也是離子通道實驗室強于其他實驗室的地方,哪怕是随手而爲的實驗,也一定要做實驗記錄,而且要邊做邊記。
實驗記錄在大部分情況下都是沒用的,但是,當你有所發現的時候,特别是世界級發現的時候,你唯一的遺憾隻會是實驗記錄不夠詳細!
“我當初如果……就好了”的話,是沒有接受過系統訓練的經常說的。
系統訓練的目的就是讓研究員做好準備,抓住每一次來之不易的機會,畢竟,人一輩子踩狗屎的次數是有限的,谷強除外。
楊銳又瞥了谷強一眼,看完實驗記錄,道:“暫時沒有問題,但我還是要看到重複實驗。”
“當然。”谷強說完,低聲道:“這樣的話,三維結構是不是就做出來?”
楊銳遲疑了一下,道:“基本上。”
“耶!”谷強低低的喊了一聲。
“還要把剩下的部分完善出來,再把三維結構畫出來,不過,基本就是這樣了,剩下的都是粗活。”楊銳說的也有些感慨。
關于第三階段的實驗,也就是G蛋白偶聯受體的三維結構,最重要也是最主要的需求,是找到細小的細胞外配體與G蛋白偶聯受體的激活模式。
簡單來說,G蛋白偶聯受體身爲一種蛋白質,雖然是人的肉眼看不到的,但在分子層面上,卻是非常龐大的存在。它就像是一座分子大廈,不停的有人和車進進出出。
這些進出的人或者車,就是細胞外配體。
比如人的嗅覺是如何産生的呢?
外界的空氣中包含着各種各樣的分子,它們進入人的鼻子,其中一些能夠被人類所分辨的分子,就會與人體的某種G蛋白偶聯受體接觸,這顆分子就是進入了G蛋白偶聯受體大廈的行人。
行人進入大廈,大廈發出一個信号給大腦,大腦搜索資料,告訴人類,你剛剛聞到的是什麽。
要劃定G蛋白偶聯受體的三維結構,就是要描述這座大廈的模樣,其中最難的不是輪廓——碩大的G蛋白偶聯受體的輪廓還是很容易做出來的,最難最主要最重要的部分,是看它如何接納行人與車輛的。
具體來說,就是看G蛋白偶聯受體分子上的各種開口的位置和形狀。
換言之,人類想要知道的,是這座G蛋白偶聯受體大廈的電梯在哪裏,車庫門在哪裏,正門側門和後門在哪裏,有沒有天橋和天台。
用儀器去掃描G蛋白偶聯受體,就像是用激光去掃描一座大廈一樣,它們并不是真的看到了大廈的一切,而是需要依靠各種反饋來得到答案的。
這就好像用一股激光照在大廈的門上,如果門是關着的,激光就會給予一個反射,得到此處沒門的錯誤答案。
對G蛋白偶聯受體的掃描還要更複雜一些,因爲蛋白質是會動的,它與細胞外配體發生關系的時候,才會展現出必要的三維結構,否則,它就是封閉的蛋白質。
要說起來,G蛋白偶聯受體是經常與外界發生交換的,可是,要抓住那麽一瞬間畫面,是非常考驗運氣的。
曆史上,科比卡爾大約用了4年的時間才人品爆發,拍到了需要的景象——某顆細胞外配體,與G蛋白偶聯受體觸碰的瞬間。
谷強大概用了四個月做相關研究。
狗@屎運戰勝辛辛苦苦的奮鬥,在曆史上發生過無數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隻是對楊銳來說,這個時間太巧合了。
“你繼續做重複實驗,将能想起來的實驗記錄都記下來。”楊銳是不可能放棄這個成果的,下一次拍到想要的照片,鬼知道是哪個世紀的事了。
但是,楊銳是不能讓這些成果毫無準備的暴露在瑞典人面前的。
諾獎的誘惑是任何學者都無法抵抗的。
“誰能接替做重複實驗?”楊銳揚聲問了一句。
幾名研究員互相看看,最後是蘇先凱站了出來。
楊銳點點頭,道:“現在把第二階段的實驗,與第三階段的實驗區分開,電子顯微鏡不許動,田兵,你來輔助谷強做記錄。”
先完善記錄再做重複實驗室是正常的步驟。
實驗室裏小小的忙亂一番,楊銳再看一眼電子顯微鏡,雖然有些猶豫,還是走了出去。
“各位,我們剛剛完成了新一輪的重複實驗,證明我們已經得到了,G蛋白偶聯受體的N端配體結構域與配體結合的複合體,其晶體結構圖已完成。”楊銳用宣布的語氣,面對一群被火鍋辣的吐舌頭的瑞典人。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