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9點,照例是查看信件的時間,周英耀端了一杯咖啡,慢悠悠的來到收發室。
他是使館二秘,與一等秘書相比,除了級别較低之外,最大的區别就是對内工作多,而對外工作少。而對内工作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閱讀信件。
負責收發室的随員早已将信件分門别類的統計歸類了,普通的信件已然拆閱記錄了下來,剩下幾份重要的信函,全都留在了桌子上。
“今天有啥特别的?”周英耀随口問着,并将記錄本翻閱一二。
這也是他的工作。
随員知道周英耀問的其實是趣事,于是笑笑,道:“沈@陽防暴器械廠宣告破産了,這是咱們新中國成立以來的第一遭。”
“這事兒都要專門寫了寄過來啊。”周英耀啧啧兩聲,又道:“上個月,咱們駐日内瓦的代表團,要申請恢複關貿總協定的締約方地位,這個月就鬧了一宗破産的廠子出來,倒是有些意思。”
“可不是。哎,沒想到咱們國内也有廠子倒閉了,我父母還是工人呢。”随員感歎了兩聲,他們在國外一段時間,就很清楚破産倒閉之類的事,回想國内的情況,卻是覺得不可思議。
“改革嘛,就是這個樣子的,不能隻有好事,沒有壞事。”周英耀很有覺悟的道:“再說了,倒閉也不能說是完全的壞事。”
“你說的是。”
“就是不知道他們怎麽安置工人了,編制問題怕是不好解決呀。”周英耀這麽說着,将幾封外交信函撿了出來,确認沒有某人專啓的字樣,就一封封的給撕開了。
之所以是二秘拆閱這些信件,主要是因爲外交信件都帶有秘級,在駐瑞典使館内,隻有大使、三名參贊、一等和二等秘書有資格,其他三秘和随員,隻能等待通知。
在場的這位,就很好奇的伸着脖子看。
“沒什麽有用的内容。都是些亂七八糟的要求。”周英耀順手将之丢在桌面上,順手拆開最後一封信函。
随員陪着笑,道:“你說國内的人也是,既不了解外面的情況,還不能将國内的情況好好的傳過來,導緻我們兩眼一抹黑不說,辦事溝通的時候也浪費時間,白白浪費了這麽多的郵票……”
周英耀一聲不吭,隻是低頭看着信函。
随員以爲自己說錯話了,不免有些緊張,又連忙找回,道:“其實我們自己搜集到的資料就挺不少了,國内給我們送的信函再有條理一點就更好……”
“你去把人集中起來。”周英耀臉色陰沉的阻止了随員的話,道:“就說是有緊急情況需要通知,黃參贊你不用去找了,我打電話給他。”
随員有些驚訝的點點頭,說了聲“好”,連忙去了。
周英耀看着他出門了,才拿起電話,撥了内線,待接通了以後,報名道:“黃參贊,我是周英耀,有事想向您彙報一下,我現在上去可以嗎……恐怕不能等了,事情比較緊急……好的,我馬上就來。”
周英耀放好電話,整理了整理衣領,再看了一眼文件袋裏的文件,再關好傳達室的門,才往黃參贊的辦公室而去。
在大使館,參贊是大使的副手,位置亦是非常重要。
不過,大使館不同于地方,是一個人比較少的大單位,大使通常具有較高的職級,比參贊的地位高很多,以至于大使館内的事情,通常都是大使一言而決的。
不僅如此,較大的大使館内,參贊的數量也是較多的,有兩三名的,也有五六名的。
斯德哥爾摩的中國使館内,總共安排了三名參贊和一名武館,配置的頗爲齊全,隻是這麽多人分薄一個小小的大使館内的權力,必然使得所有人的權力變小。
但是,對于使館内的工作人員來說,權力無所謂大小,計較的是相對權力的大小。
周英耀向來與黃參贊關系密切,這一次,他也是首先帶着消息,來到黃參贊的辦公室。
“什麽事這麽着急?”黃參贊是胡建人,大清早的就泡開了功夫茶,又取了一塊點心放桌子上,問:“吃飯了沒有?沒有就颠颠肚子,我正準備給淩大使打個電話呢,出去好幾天了。”
“我覺得,您可能不用打了。”周英耀将文件連着文件袋,遞給了黃參贊。
“這是什麽?”
“調任通知書。”
“誰調任了?”黃參贊一驚。
對外交官們來說,調任是很稀松平常的事,随員做一兩年,調任其他國家做三等秘書的,比較大的使館的三等秘書調任到小使館做參贊的,都是再常見不過了。
所謂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很少有人會在一個大使館做五六七年的。
黃參贊掐着指頭算道:“老李要走了?”
周英耀有些好笑黃參贊不看文件先猜謎的方式,搖搖頭,道:“您看一下就知道了。”
“還打啞謎。”黃參贊沒有多想,就将裏面的文件給抖了出來。
幾秒鍾後,“淩志明”三個字就映入了他的眼簾。
“好家夥!”黃參贊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這怎麽可能,調任的是淩大使?”
他最後一句話,說的已經很小聲了。
周英耀道:“我認識上面的鋼印,是部裏寄過來的沒錯。”
“沒有打電話核實一下?”
“這個時間,我單獨核實怕是不合适。”周英耀頓了一下,道:“再說,我也想問問您怎麽處理。”
理論上,這樣的調任函是可以拖幾天的,隻要不公布出來,淩志明還可以就大使的身份,發布幾個命令。
黃參贊卻是沒有立即答話,抖開文件,順勢讀了下來。
周英耀觀察着黃參贊的臉色,見他先是凝重,後世輕松,到了最後,竟是笑出了聲。
“你知道老淩被掉到哪裏去了嗎?”黃參贊的嘴角一抽一抽的,實在是有些忍俊不禁。
周英耀的嘴角也抽了起來,低聲道:“乍得。”
“是啊,從瑞典調任乍得。”黃參贊連連搖頭,道:“你别說,乍得大使的級别不低。”
然而,乍得是非洲最窮的國家之一。
從世界上最富裕的國家,調任到世界上最窮的國家,這樣的調任,對于淩大使來說,恐怕不是什麽有趣的事。
周英耀道:“淩大使原本是想要從瑞典大使的位置上卸任,然後就退休的。”
“在非洲退休也沒什麽不好的。”黃參贊渾身輕松的道:“你通知了開會嗎?”
“是。”
“行,我們去會上宣布吧。”黃參贊樂呵呵的,剛泡好的功夫茶也不喝了。
周英耀心中一動,跟上黃參贊,小聲道:“您覺得,替任淩大使的人,會不會從咱們使館裏挑。”
“差太遠了。”黃參贊知道他想說什麽,搖搖頭,道:“我估計也會被調走。我在瑞典呆三年了,本來就該換地方了,其他幾個人也差不多,你呢,想辦法運作一下,有希望留下來。”
“我明白。”周英耀頓了一下,問:“您覺得,大使調任,是什麽原因?”
“這種情況?我猜就兩種。”
“兩種?”
“或者是得罪人了,或者是給人讓路。”
“給人讓路,或者得罪人?”
“或者得罪了國内的,或者得罪了國外的,誰說得上來呢。”黃參贊撇撇嘴。
周英耀的眼前,卻是浮現出一個身影。
兩人說着話,下了樓,進到會議室的時候,已經是一面嚴肅了。
“今天召集同志們來,是需要通知大家一件事。”黃參贊兩邊看看,道:“剛剛收到的調任函,淩大使被調任非洲乍得了。”
“啊?”
“爲什麽?”
“新任大使公布了嗎?”
“怎麽搞的,淩大使都不在斯德哥爾摩。”
會議室裏立即變成了一團糟。
就連沒資格說話的随員們,也是各種猜測。
趙澤混在随員堆裏,忐忑不安的看着其他人,眼前莫名的浮現出一個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