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遊大法是在科學故事中經常聽到的,多數是觸景生情,外加睡夢中的感懷。
像是苯環的發現,像是PCR的發明,甚至DNA雙螺旋的發現,都算是夢遊大法的成功案例。
研究員午夜夢回,一覺睡醒來,就解決了研究了許久的問題,這種有些像是頓悟的模式,在各種科學故事中,是非常受歡迎的,普通人也非常買單,他隐含的一個信息是在說,普通人其實也能做出超卓的科研成果來。
于是,有志于科學的青年人、中年人和老年人,就會看着科學家的夢遊故事嘿嘿嘿的笑。
當然,普通人其實并不能做出超卓的科研成果來。
普通人可以做些小發明,給鉛筆上面加個橡皮擦之類的,都沒有問題,但基礎科學的涵蓋面已經超過了普通的程度,讀到博士還不能接觸世界前沿科學的大有人在,更不要說實際的發現過程,仍然要遵循科學流程。
不過,夢遊大法之秒,在于它是一種合理合法的逆推——所謂我覺得雙螺旋很帥啊,于是就試試看,原來雙螺旋真的可以,就是夢遊大法的最佳使用指南。
楊銳希望做出G蛋白偶聯受體的三維結構,其第一步,就是做出一個G蛋白偶聯受體的跨膜區域的構象。
不客氣的說,這麽一個構象,就值半個諾貝爾獎。
若是有足夠基礎的生物學家,做一個G蛋白偶聯受體的跨膜區域的構象,差不多也夠得諾獎了,當然,是與其他人共享沒錯了。
說起來是一個如此重要的科學成果,但是,G蛋白偶聯受體的跨膜區域的構象,展示在公衆面前的時候,卻是一張非常簡單的圖像。
就像是DNA雙螺旋,是由兩條蛇纏繞而成似的,G蛋白偶聯受體的跨膜區域的構象,差不多可以形容成是7根彈簧攪和起來的圖像。
“能夠七次跨膜的分子”是堪比一夜七次郎的強大蛋白質分子,也許是人類體内最強大的分子了,但它最終卻由七隻觸手構成,每隻觸手還像是粗彈簧絲的,形象實在不能說是好看。
然而,這樣的圖像,卻不是想要就能有的。
七隻觸手組成的觸手怪很容易就畫出來了,G蛋白偶聯受體的結構,卻是要經得起推敲的。
楊銳準備運用的是夢遊大法,并不是真的準備去夢遊,它的符合科學界目前的認知和判斷。
這也是楊銳在翻找的。
他得看看自己有哪些可供“夢遊”的依據。
三個胞内環和三個胞外環是五六十年代就弄明白了的,前兩個胞内環較小,第三個胞内環較大則是過了幾年才确定的,而就受體的跨膜螺旋片層來說,螺旋I-IV形成一個片層,螺旋V-VII形成另一個片層,這樣的認識就比較新了。
除此以外,最重要的就是電子顯微鏡和X光照出來的影像資料了。
盡管蛋白質是一個如此小的單位,但是,80年代的技術也足夠拍攝出大略的模樣了。
然而,G蛋白偶聯受體的跨膜構象,重點在于跨膜兩個字。
學者們最想弄清楚的,是G蛋白偶聯受體爲什麽能夠跨膜,而且是跨七種膜。
其跨膜構象需要解決的核心問題也在于此。
楊銳一邊看着資料,一邊在紙上做着草圖,卻與其他學者的做法截然相反。
這個時代的學者們,從無到有的研究G蛋白偶聯受體的跨膜構象,首先就要在頭腦中幻想七條觸角的安放,然後再考慮互相之間的關系,然後再考察它們與已知的結構信息是否相符,并解釋不相符的部分……
這是一個非常繁瑣細緻而乃至于令人憤怒的工作。
DNA雙螺旋結構隻有兩條鏈,就将多個實驗室玩弄的欲仙欲死,G蛋白偶聯受體有7條鏈,可以想象其中的困難。
隻不過,楊銳要做的并不是加法,而是減法。
在30年後,G蛋白偶聯受體的跨膜構象是确知的,三維結構都是确知的了,更不要說第一步的構象了。
偏偏楊銳不能将後世的構象直接拿出來,因爲某些限制條件,現在的學術界還不知道呢。
同時,楊銳還要确定自己的實驗室的研究進度,也到達了相應的程度,最好是從本實驗室的研究進度中,推斷出構象的數據來——說是要畫圖,可歸根結底,所有圖像都是要用數字來表達的。
而數字,數字自然是要有所基礎的。
楊銳将所有的資料都翻了出來,才勉強湊出了七八成的内容,至于剩下的……自然就得逼其他人做出來了。
“我昨天晚上睡覺的時候,仔細的想了想,7個螺旋鏈的交接,肯定是要有一定的作用的,我傾向于它們是用于識别底物的,而且是特異性的識别底物分子……”楊銳一邊說,一邊就在實驗室的黑闆上,寫下兩行字:
1、确定7個螺旋與底物分子形成的接觸。
2、根據底物分子描述局部構象。
簡單的二三十個字,就像是一隻集裝箱砸在了吉普車上,壓的衆人喘不過氣來。
“你睡覺的時候,就想這些東西?”谷強瞅着兩個問題,就想吐槽。
楊銳穩穩的點頭,夢遊大法好,好就好在思路解釋起來簡單,免去了一串的邏輯問題。
谷強就很無奈了,撇撇嘴,道:“我就奇怪,你怎麽睡得着。”
楊銳連咳兩聲,道:“你們做出答案,我肯定就能睡得着了。”
“沒有現成的辦法吧?”滿海教授問道。
“沒有。”
“所以,全部得靠試?”
楊銳聳聳肩。
要測7個螺旋與底物分子的接觸,自然就要拿底物分子和G蛋白偶聯受體來測試,底物分子成百上千,測試自然更是茫茫上萬。
滿海教授隻覺得眼前一黑,喃喃道:“怪不得你要他們做了這麽多的牛視紫紅質蛋白。”
“現在還是我們的優勢期嘛,大家加把油,等到項目全結束了,人人都能出國了。”雖然有朱院士出面做工作,出國行被否決,還是很傷士氣的一件事,楊銳也隻能趁機畫餅了。
滿海同樣是趁機表忠心,道:“隻要能做出來就行,出不出國都無所謂。”
“做出來成果,是現在的重點。”楊銳迅速的将話題給拉了過來,道:“我現在已經初步有一些G蛋白偶聯受體的構象方面的想法了,我希望大家能夠做好自己手頭的工作,爲完成項目做出貢獻……”
楊銳并沒有将自己的夢遊流構圖整體拿出來,不過,他還是做了幾張簡易的局部圖,分别遞給幾名研究員。
一群人默不出聲的研究了起來,有看不懂的,茫然的瞪着眼睛,也有看得懂的,茫茫然的開始尋找舊資料做比較。
楊銳都不去管,反而有點喝酒後的微醺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