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思考本身是不影響行動的。
沒兩天的時間,又有記者奔到了離子通道實驗室,雖是采訪無果,可還是發表了文章。
現在的報刊,原本就不要求真人真事,采訪詳情什麽的。
更厲害的,則是又玩起了伏擊的把戲。
沒什麽技術含量的活計,對楊銳這樣的普通人來說,效果依舊突出,稍不留神,楊銳就被京城電視台的記者李沖給攔住了。
李沖也是老相識了,當年給楊銳拍攝紀錄片的時候,就有他的參與,後來爲了抗心律藥律博定滿世界打官司的時候,李沖也算是幫了不少忙。
看着李沖同志從灌木叢中走出來,楊銳也不好像是遇到其他人那樣拔腿就跑,隻是滿臉苦笑的站定,道:“您可真是有耐心。”
“沒辦法,我們也得寫年終總結呀。我考慮着,寫個采訪了諾貝爾獎獲得者楊銳,能加分來着。”李沖也是個好性格的人,多次采訪過楊銳,看見他了,頓時覺得悠哉起來,渾身都透着笑眯眯的勁頭。
楊銳搖頭:“實話實說,我先說好,這句話你要是說出去,我是不承認的,我今年不可能得諾貝爾獎的。”
楊銳也是看在李沖是電視台記者,且手裏沒有帶着設備的情況下,才如此明白的回答。
不過,他也不怕李沖就報道出去,他此前不承認,隻是出于配合達爾貝科關于基因組計劃的宣傳而已,國内的報道要傳出國還得一段時間,再者,就是真的傳出去了,造成的損失也可忽略。
說不定還能激起點新波瀾呢。
李沖倒不奇怪楊銳的回答,他這麽說,原本就是帶着些恭維,再者說,沒人認爲提名了就會得獎,反而是見楊銳說的慎重,讓李沖來了好奇,問道:“諾貝爾獎不是明年二月才頒布?你現在就肯定自己沒拿獎?是因爲歐美國家的歧視,還是諾貝爾獎的黑幕?”
李沖的問題如此的時代特色,以至于令楊銳有些不知所措。
諾貝爾獎有沒有歐美國家的歧視?肯定有啊,隻要是人評的獎,那就肯定是有歧視的,奈何楊銳拿不出證據來。諾獎有沒有黑幕呢?那肯定也是有的,同樣的原因,楊銳也是拿不出證據來的。
拿不出證據的事,以楊銳的身份,怎麽好胡說呢。
他現在要是信口開河,以後拿不到諾獎才是真的。
想了這麽一遭,等楊銳再擡起頭來,李沖已經滿面狐疑。
好在楊銳有準備好的話,連忙道:“你想多了,我剛才說的意思,是諾獎在10月份就決定名單了,我知道自己不在名單上,所以沒吭聲。”
“你不在名單上?你怎麽知道?”
“我說可以,你報道出去,我可不承認的。”楊銳依舊維持着和達爾貝科商量好的計劃,不過,他也不能太冷落李沖這樣關系好的記者,對學者們來說,能籠絡兩位媒體朋友也是很重要的,否則,你和公衆世界就是斷層的,現在可沒有公衆号給大家用。
李沖也一直很注意和楊銳保持好關系,立刻道:“你放心。”
“其實沒你想的那麽複雜,每年十月,名單出來,諾獎的委員會雖然不對外公布,但是會通知獲獎人的。”
李沖愣了一下,道:“所以說,諾獎獲得者,10月份的時候,就能知道自己獲沒獲獎?”
也不怪李沖不了解情況,一方面,記者本來就是追求一知半解的人,另一方面,諾獎在80年代的中國,并不是特别流行的話題,大家現在喜歡談論的主要還是氣功、海燈法師和水變油,哥德巴赫猜想算是中國人知道的最接近科學的科普了,但能說出1是質數的沒兩個,說的全是一加一等于二。
單就諾獎來說,因爲向來和新中國沒什麽關系,所以,能知道2月份頒獎的記者,已經算是專業記者了。
知道10月份是出名單日子的,那肯定不是普通專業記者了。
楊銳這時候淡定多了,帶着李沖進到實驗室内,又坐到重新蓋好的食堂内,道:“這都年底了,我還沒得到通知,所以諾獎肯定是沒戲了。我也就告訴你一個,不說出來,是因爲美國方面有一點要求,希望保持神秘感,所以,你也得替我保密,我先謝謝了。”
楊銳從自助餐的櫃台拿了兩瓶北冰洋汽水,打開了,一瓶遞給李沖,用另一個瓶子輕輕的碰一下,道:“以水代酒,多謝了。”
李沖苦笑連連,道:“我們都是自作多情了。大家猜來猜去的時候,知道的人早都知道結果了啊。”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諾獎獲得者都知道消息了,還有委員會知道消息了,那瑞典皇室知道消息也不奇怪,李沖在媒體做了半輩子,這時候想,諾貝獎的消息,肯定是各種私人場合的談資,加上有心人的打問,那再擴散一圈都是少的。
可是,就這麽多人知道的消息,放在報紙上的時候,竟然還像是秘密似的。
李沖不禁有些荒謬的感覺,道:“聽說國外的賭場還爲這個開賭局,那不是送錢嗎?”
“到了10月,賠率就低了。”楊銳接着笑笑,道:“賭場又不是爲了和賭客對賭開的。”
李沖沒追問後一句話,卻又無言以對。
猶豫片刻,李沖才重新找準采訪的方向,道:“我聽說你找到了一個新物種?”
“張飛藍刺頭,我給命名的。”楊銳稍微露出一點得意的表情,不是爲了找到新物種,而是爲自己起的名字絕妙。
李沖也覺得名字有意思,放松的喝了一口北冰洋,笑問道:“真的起名叫張飛?是應着哪個?”
“它的莖周圍,有一圈的剛毛,就是有點硬的細毛,像豬鬃那樣。我覺得張飛的胡子就該是這種。”楊銳一副我琢磨了很久的模樣。
李沖卻是聽的汽水都不知道放下來了:“就爲了這個?”
“什麽叫就爲了這個。”楊銳充分的表達了不滿。
李沖扯扯嘴角,道:“你都說像是豬鬃一樣了,叫豬鬃藍刺頭,不是讓人更容易理解?”
“爲什麽要讓人容易理解?”楊銳反問。
這個問題一下子問住了李沖,是呀,爲啥要讓人容易理解呢?爲什麽呢?
楊銳望着李沖,露出神秘的微笑,說:“起名字的是我,背題的又不是我,你說對不對?”
李沖不免變的不知所措了,他仿佛感受到了某種惡意,卻又無法确定。
“那個,我聽說你主持進行的牛的胚胎移植,進行的很順利?”李沖換了一個角度說話。
“是進行的很好,我們已經履行了給中牧總公司一萬例牛胚胎移植的合約,恩……你也沒帶攝像機,咱們這麽聊天,有什麽意義嗎?”楊銳後半句話,更是突如其來的令李沖無奈。
“我算是做個提前考察,要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麽埋伏你一天時間。”李沖莫名的感覺疲倦,心想,是因爲和科學家聊天就這麽累嗎?
楊銳卻是呵呵的一笑,說:“記者埋伏人,還需要理由嗎?”
不等李沖回答,楊銳又轉頭問道:“提前考察是做什麽?你們又有啥計劃了?”
“和之前差不多。”李沖有意含糊。
楊銳卻是不信,道:“你們總不能再給我拍個紀錄片吧,這才多長時間,要我是你們台長,現在已經後悔前半年拍紀錄片了,現在拍多好,還能順帶把張飛藍刺頭什麽的,一起記錄進去。”
“我們才不想把張飛藍刺頭拍進紀錄片裏。”李沖嘟囔了一句。
楊銳沒聽清,問:“你說什麽?”
李沖連連搖頭,道:“我說,以後說不定還可以拍個紀錄片的下集,也不是不可能。”
“那你今天是爲了什麽來埋伏我的?”
“那個……”
“老李,你可是和我關系最好的記者了,我有什麽消息,也都是優先考慮告訴你的,你不能把我蒙到鼓裏啊,再說也沒有必要,對不對?要是壞事,我可不配合了。”楊銳學着當年看來的招數說着話。他和導師在制藥廠工作的時候,見到最多的除了工人,就是各形各色的醫藥公司人員,他們和媒體交流的方式,也基本都是所謂的共同利益法。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制藥企業和媒體還真的是擁有共同利益的,因爲媒體是要錢生存的,而制藥企業向來錢多的恨不得用火點起來好炫的紅火些。
李沖雖然沒有正式邁入商業化媒體時代,但他也确實很在乎與楊銳的關系。
略作思考,李沖就半伏下來,壓低聲音,道:“我說給你,你不能和外面人說,說了,我也不承認。”
“和我剛才說的話一個意思,可以。”楊銳笑笑。
李沖點點頭,表情嚴肅的道:“你知道,央視和我們聯系很緊密,今年,他們有計劃邀請你參加春晚,所以委托我先來了解一下。先别激動,是做觀衆,演員大半年前就選完了。到時候,是否請你協助表演節目,或者是否讓你代表年輕科學家說話,甚至是否能有直播畫面出來,都沒定。”
“我沒激動。”楊銳解釋了一句,又好奇的道:“做觀衆的意思,是能現場看春晚?”
“對,86年的虎年春晚。”
“用不用學習怎麽鼓掌,怎麽笑的?”
“學那些做什麽?”李沖反而奇怪了。
楊銳嘿嘿笑兩聲,又想到什麽,忙問:“幾個位置?我能帶我爺去嗎?”
李沖奇怪的看楊銳一眼,道:“春晚是各行各業的代表才能去的……”
“我爺爺也是老兵,當過兵,參加過幾個大的戰役,文化程度一般,你想想,抗日老兵培養出中國最優秀的青年科學家,是不是很有話題性?”楊銳對于現場看春晚的勁頭,自然是源自後世的多年培養,這可比劇場裏聽帕瓦羅蒂高雅多了,有幾個人能現場看春晚來着?
而且,現在的春晚還有許多觀衆互動情節,等于是保留着傳統舞台表演的一些尾巴,更是非常适合現場觀看,有這麽個機會,楊銳自然不遺餘力的爲爺爺争取。
老人家來玩一趟不容易,就參加個國慶觀禮活動,太單調了。
李沖雖然更加奇怪了,卻沒有與楊銳糾結的意思,道:“春晚和我的關系不大,我就是受人囑托,過來看看你……”
“看我是不是有怪癖什麽的?”
“沒人那麽想,人家都是看過你的新聞采訪的,總之,我把你的要求送上去。”李沖埋伏楊銳的時候,很激動能埋到人,現在他又迫切的想要離開楊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