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出啥事了?”
“嫂子,沒事吧!”
“嫂子,有啥事?”
房間内,各種詢問各種吵雜,瞬間将學術讨論場所變成了啤酒攤子。
楊銳恍然間仿佛聽到了撸袖子的聲音。
還有沖動的年輕的中年人沖進廚房來,盯着他看。
楊銳心道:你們究竟覺得我會在有幾十人存在的房子裏做什麽呀!
“沒事兒,有東西進到眼睛裏了。”李醫生的聲音有些輕,有點強顔歡笑的意思。
蔡教授最是熟悉自己老婆,偏頭看了看,喊道:“楊銳,怎麽回事?”
楊銳無奈走出廚房:“我真不知道。”
“不關楊銳的事。”李醫生有些不好意思,将手在圍裙上搓了又搓,道:“我是聽楊銳說起地貧患者了,有些感慨。”
去鐵酮的前身後事,大家都是清楚的,他這麽一說,原本還有些群情激昂的氣氛,瞬間就變的低落了。
良久,蔡教授道:“楊銳做了件好事嘛,大家更應該高興些。”
“你這麽多年,怎麽就不見你做一樁這樣的好事。”要是别人,李醫生不好意思說,面對自己丈夫,李醫生不禁情緒波動起來,道:“醫院有很多患者,都是醫生想幫,幫不了的。就說地貧症的,我們醫院的醫生,捐款都捐了好幾次了,一點辦法都沒有。”
“這不是科學在發展嘛,兩年以前,大家也不知道去鐵酮能做鐵螯合劑嘛,你說是不是。”蔡教授尴尬的安撫老婆。
李醫生比蔡教授年輕幾歲,撇撇嘴,道:“我看你這學部委員,還沒有楊銳的貢獻大。”
“你說的對,所以大家都看好楊銳嘛。”蔡教授自然是一個勁的點頭。
文弱的沈興德笑呵呵的補充道:“楊銳是七八點鍾的太陽,前途遠大,咱們中國生物界的未來,是要楊銳這樣的年輕人撐起來的。”
李醫生此時情緒波動,對熟悉的沈興德也不假顔色的道:“楊銳是七八點鍾的太陽沒錯,但要我這個老醫生說,楊銳這個七八點鍾的太陽,比你們這些正午的太陽都要亮。”
“嫂子,我們是晚上七八點的太陽,不能太亮,太亮了,領導睡不着覺。”伍洪波幽了默,将氣氛給拉回來了些。
楊銳也趕緊道:“不敢這麽說,我還是在學習當中,隻是運氣好,正正做出了去鐵酮的活性物質,當時在實驗室裏,也是有點如有神助的感覺,再來一次,我也不敢說能不能再做到。”
“楊銳太謙虛了,你的去鐵酮的實驗簡報我看了,這要是運氣好,我們中科院都可以裁撤了。”
“老伍别亂說啊,你今天代表中科院吹牛了,明天就要有人找上我們北大踢館了。”蔡教授幫楊銳提前撐雨傘。
楊銳也忙道:“确實是運氣好,也是因爲我正好了解一些相關的知識。”
楊銳說的也是實話,實驗室裏合成一種化合物,三成靠設備,三成靠手法,四成靠運氣。看中科院每年的畢業生論文,同樣是中科院的博士研究生,有的學生一年左右就能合成出超複雜的化合物,有的學生四五年了都畢業不了,甚至有延遲畢業到六七年的。要說畢業晚的水平就一定比畢業早的水平差,那也不盡然,有時候就是運氣使然,這也可以通過畢業後的成就來判斷。
當然,楊銳的實驗室水平也是确确實實的提升了。如果是讀研的時代,像是這樣的合成實驗,楊銳根本不會考慮,照抄都不會去做,太複雜,變量太多,成本太高,難度太大,可以說,滿滿的都是不去做的理由。導師也不會腦抽風的給碩士研究生布置這樣的任務。
但在北大的一年多時間裏,尤其是在離子通道實驗室的一年時間裏,楊銳的實驗水平不知道增加了幾倍。
經驗就是這麽一回事,讀研的時代,導師一年給楊銳的經費就是幾萬塊人民币,還是通貨膨脹時代以後的幾萬塊人民币,楊銳勤勤懇懇的做一年實驗,再檢視自己的工作,大部分時間都在做些重複的簡單實驗來省錢。
有了離子通道實驗室以後就不同了,楊銳這一年花掉的經費沒有一千萬也有幾百萬,盡管不能說,用錢澆灌過的花朵就一定更美豔,但澆灌的花朵多了,澆灌手法提升,也是很自然的。
有錢人家的花園很漂亮,并不是什麽離經叛道不可思議的事件。
就是用後世的标準來看,楊銳這一年的工作,也比後世的普通研究生碩士三年博士三年經曆的多,普通人就是再加兩年的博士後工作站的經曆,也不一定能上手這麽多實驗,獨立思考這麽多變量。
更進一步的說,一名普通的研究員,從研究生開始了解科研是怎麽一回事,到博士入門,再到工作五年十年,成爲科研骨幹,再到四五十歲擁有自己的項目,再到退休,這一生中能有多少經費可供揮霍呢?以21世紀的标準來看,百萬是一定有的,千萬是很少見的,三千萬基本是不可能的。
而楊銳從離子通道的研究到PCR的研究,從輔酶Q10的技術改良到去鐵酮的合成,三千萬的經費不一定能花到,千萬是早就過線了,兩千萬也是沒問題的。
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也會吟。
任何偉大的創新都是從模仿開始的。
應該說,在去鐵酮的研究方面,楊銳依然稱不上創新,更稱不上偉大,但對他個人來說,這是一次偉大的飛躍。
再有任何一種藥物放在楊銳面前,楊銳不敢說能開發出嶄新的品種,但他敢于做一種全新的仿制藥。
這樣的水平,就是回到21世紀,也足夠楊銳在産業界找一份年薪數十萬的工作了,若是能将80年代的工作經曆帶回去——僅僅是做了哪些工作的部分,通過跨國制藥公司的面試,拿産業界的一流薪水,亦是有可能做到的,在一家國企的仿制藥工廠做總工程師,都差不多是夠格的。
而在84年,楊銳的水準自然更是水漲船高。
蔡教授等人也知道此點,他們不用看什麽虛無缥缈的靈感,甚至不用加成去鐵酮的意義或者價值,就是獨立合成幾十種化合物,并且主持多種化合物進行動物實驗,這在國内已經是一流的水準了。
換成去鐵屎,去鐵尿,這樣的研究一樣能夠展現出楊銳的能力。
且比幹巴巴的數據更給力。
劉院長在衆人的贊歎聲中,再次遺憾的道:“可惜去鐵酮是華銳實驗室做的,要是咱們北大做的,這也是填補國内空白了。”
“華銳實驗室的也算吧,主要工作都是在國内完成的。”伍洪波說了一句正經話。
楊銳回答道:“所有工作都是在國内完成的。”
“有外國人參與?”
“從捷利康借了一名制藥廠的研究員,了解情況,他沒有參加研究。動物實驗期間,有一名英國劍橋的教授參與,但她完全沒有參與合成過程。”楊銳停了一下,道:“動物實驗的主要工作是這位葛瑞絲教授,以及中國的王曉芸研究員完成的。王曉芸以前在咱們BJ生物制品研究所工作,兩人的貢獻大約是****開。”
楊銳說的很認真,别看是私下場合,現在說的話都是有用的。尤其是科研貢獻的問題,在國内在國外都不能信口胡說的,如《自然》、《科學》這樣的雜志,甚至有專門的機制,要求科研參與者和組織者分别詳細的描述自己的貢獻。而在各種獎項的評選中,貢獻也是評選方重點考量的因素,同一個研究可能有三個人參與,可能有三十個人參與,可能涉及到過去六十年的長期發展,但諾貝爾獎就能給三個人,到時候算給誰,就是貢獻說了算。
幾個人點頭表示明白,道:“動物實驗不能算是去鐵酮研究的重點。”
“動物實驗以後,有調整過化合物?”伍洪波問的更細。
楊銳搖頭,道:“沒有,動物實驗一氣呵成,結果非常好。”
“那我看可以,我建議咱們托早晨七八點鍾的太陽一把,最近評獎的話……”
“評獎不合适,小獎沒意義,大獎的話,楊銳還是年輕了些。”蔡教授深谙國内科研界的潛規則,論資排輩這種事,什麽時候都少不了。以楊銳學生的身份和20出頭的年齡,他要是拿一個大獎,将無數五六十歲,甚至六七十歲的前輩擠下去,會是什麽後果?
如果是饑腸辘辘的邊緣學者,蛋糕送到嘴邊,不管帶毒不帶毒,自然都要咬一口,但楊銳前胸貼着《CELL》的論文,後背挂着《nature》的超水平引用,早就吃的飽腹了,自然不值得爲了一塊肉再舍命拼搏。
蔡教授看了楊銳一眼,幹脆道:“楊銳,你有什麽想法,要不提出來?”
大家都看向楊銳。
楊銳瞬間意識到,蔡教授給了自己一個極好的機會。
這可是個極其難得的機會。在場的學者,光是學部委員就有兩位,安林海和沈興德也是準學部委員的水平,業内聲望高企,而且,大家還來自不同的單位,蔡教授是北大生物系的制高點,安林海是北大項目申請委員會的主席,沈興德是清華生物學的中流砥柱,伍洪波和慶志勇則是中科院在生物學方面的大山頭。
這麽多成員,雖然都是蔡教授邀請而來的圈子成員,但他們現在做出的決定,可比蔡教授一個人倡導所能爆發出的能量大的多。
楊銳的小心髒再次怦怦的快跳起來。
“我想請國家,咱們國家的科研界,認可我在PCR技術上的貢獻。”楊銳說出目前對自己最重要的成果。
沈興德問:“PCR不是做了成果鑒定?”
“是,但我希望能以比較權威的方式,在美國的法庭上,說明我們鑒定的事實。”楊銳道:“華銳公司目前正在美國與杜邦打官司,美國法庭比較看重在法庭上講出事實,就是一切證據都要通過法庭,如果國内的權威機構能派代表到美國,在法庭上證明我在PCR技術上的貢獻,這是最有用的。”
如果當初沒做成果鑒定,楊銳現在提出的就是無理要求。
但是,已經做過成果鑒定的話,隻是闡述這個事實,就變的簡單起來了。
蔡教授的目光随着楊銳的目光,在衆人的臉上打轉,重點看向伍洪波。後者同樣是學部委員,就相當于美國的院士,身份地位都是最合适的。而且,他與楊銳沒有師生的關系,也因此更有說服力。
伍洪波有些猶豫,不管是代表中科院還是什麽,都不算是件小事,起碼是要出文件的。
楊銳道:“不會耽擱太多時間的,法庭安排好時間,我們再過去,少則三天,多則一周,就能完成。法庭作證的時間最多半天。”
伍洪波眼神一亮:“呦呵,作證半天,不是有七天時間旅遊?”
楊銳笑道:“想出去玩是不影響,就是沒公費旅遊的補助。”
“華銳管飯管住不?”
“那肯定管。”
“得,那我去了。”伍洪波啪的一拍大腿,道:“還有誰去?楊銳,要幾個人?”
“肯定越多越好。”楊銳笑容滿面。這些可都是國際上也拿得出手的科學家,而對楊銳來說,他們現在幫楊銳作證,不僅能幫助PCR在法庭上獲得認可,更能幫助楊銳和PCR在國内獲得認可。
日後要評諾貝爾獎了,這些都是非常重要的曆史認可!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