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知道拍賣會上,一些名人字畫輕易就上千萬,乃至于上億。當然,這樣的字畫,每年亦是屈指可數,而且多數屬于那些耳熟能詳的名字,比如王羲之、米芾或者唐伯虎,董其昌……
但楊銳非常确定的一點是,如明代的字畫,再便宜也不會便宜到幾萬塊去。
而這家營業部裏對字畫的要價是多少?幾百塊而已。
輕輕松松上千倍的漲幅,弄不好就是上萬倍乃至十萬倍的增值,讓楊銳看着這些櫃子,腦袋裏翻騰着各種主意。
“楊銳,你看這兩幅怎麽樣,都是吳昌碩的墨梅。吳昌碩是民國間的大師,最善畫梅,他稱畫梅爲掃梅,有點像是米芾說的‘刷字’。吳昌碩自稱是‘苦鐵道人梅知己’,自己栽了幾十株梅花,天天看,天天畫……恩,他畫的梅花是多了些,但還是好畫不錯,我看這兩幅立軸就很出彩,應該是吳昌碩的高明之作了……”王永滔滔不絕的說起自己選的畫,看的出來,他是确實喜歡。
“那就它們了。”楊銳沒有意見,反正都是拿去送人的。
老鄭過來看了看,又查了價格本,道:“這兩幅都是貴的,一副165塊,一副180塊,要不要?”
王永遲疑了一下,說:“有點貴了。”
當然,他這麽說并不是想講價,國營商店哪裏會讨價還價,他确實是覺得貴了。
“吳昌碩畫的梅花确實出彩,不過,既然是送人,也不用強求梅花,吳昌碩的菊花應該便宜一點。”王永說着又去櫃子裏翻找。
靠牆的大櫃子,就和老式的大衣櫃差不多,全木制成,頗爲沉重,雙扇門上有雕花和镂空,爲了保管方便,裏面又糊了一層紙,加了鎖頭。
是的,僅僅就是糊了紙,加了鎖。
如果是在現代的博物館裏,這樣的畫作,不說恒溫恒濕,至少也應該單獨妥善的擺放的,最起碼,每幅畫得有一個自己的盒子吧,再怎麽說都是幾十上百萬的東西,要求給自己配個盒子,主人應該都是同意的。
然而,84年的國營商店不講究這些,從他們的角度來說,幾百幅畫有一個大櫃子就不錯了,不少人家結婚的時候,都沒有這麽氣派的大櫃子呢。
而且,畫的價格雖然貴,但也沒有貴到誇張的程度,就現在來說,一百八十塊錢,也就比王永一個月的工資多一點。
放在30年後,一名教授一個月也就是萬把塊的收入,連當代畫家的畫作都買不起,最多就是買幾幅青年作家的畫作,而在現代的畫室裏,青年畫家的作品照樣是堆在一起放的,當然那,可能會有個盒子,看命了。
楊銳自從賺到了2000塊的稿費以後,就再沒有缺過錢,事實上,他在80年代的生活水平,感覺上比21世紀還要好,因此,對于王永糾結的價格,楊銳并沒有多想,看他又是小心翼翼的翻找,不由笑道:“王教授,既然說是梅花有名,那就送梅花好了,不差那三五十塊錢。”
“吳昌碩的菊花比梅花便宜一半。”坐門口的老鄭淡然來了一句。
楊銳“啊”的一聲,說:“還不到一百塊?”
老鄭用手在空中比劃了一下,說:“小畫幅的。”
“差這麽多!”楊銳不是爲90塊或者八十二塊五毛錢而震驚,他是爲100副或者200副畫節省的成本而震驚,他目前的資金不多了,但買百來副畫是沒問題的,這些畫要是放到30年後,妥妥的就是億萬富翁了,想想都覺得帶勁。
王永代爲解釋道:“畫幅小,很可能是練筆作,年輕人畫的練筆作叫習作,成名以後畫的,照樣有人要,不過,價格就不能像是大畫幅的了。大畫幅的,一般來說都是有精心準備的,要麽是畫來送人的,要麽是畫一個新想法,用的紙張和墨也要好一些。畫幅越大,價格就越貴。”
王永一邊說一邊挑出兩幅菊花來,道:“這兩幅水準中上,在吳昌碩的畫作裏算不錯的,再差的就不好送人了。”
“老王眼睛刁的很。”老鄭看了看畫上的編号,查後道:“一副85,一副90,要不要?”
“隻能拿兩幅嗎?”楊銳問老鄭。
老鄭道:“你要是自己來,一幅都拿不走,兩幅不少了。”
“拿三幅吧,兩個菊花,再要那個大點的梅花。”楊銳笑着争取。
“看你也斯斯文文的,那你就拿去吧。你拿我開的票去交錢,交了錢,再回來取畫。”老鄭用舌頭舔舔大拇指,在收據上一撮,寫了起來。
一番折騰,出了營業部,楊銳将兩幅菊花收起來,雙手将墨梅捧給王永,道:“教授,這幅畫送給你。”
“哎呀,你給我做什麽……真是的!”王永手忙腳亂的拒絕。
楊銳嘿嘿一笑,道:“我看您是真喜歡吳昌碩,但您家裏肯定沒收幾幅,師母不肯買給您吧。”
“一幅一百多呢,我要是買了,你師母能給燒掉你信不信。”王永擺擺手,道:“行了,你自己拿回去欣賞,我想看了,就找你去。”
“我在華銳做事,拿到的薪水多的花不完,我送給您的,師母就不會燒了。”
“我不要……”
“您就收下吧,我給别的教授送得,您就收不得了?”
“别的教授是别的教授,我從來不收這些禮物的……”
“教授,收下吧,我一片心意,特意從人家那裏要來的……”楊銳強行将墨梅畫送給了王永教授,覺得心情很是愉快。
王永教授亦是心情愉快,對懷裏的吳昌碩愛不釋手。
各自回家,王永教授展開吳昌碩的墨梅就細細欣賞起來,楊銳對藝術品興趣缺缺,但對藝術品後面蘊藏的巨大價值卻很有興趣。
生物研究會變的越來越貴的,楊銳不希望再回到看人眼色申請經費的時代,當然,他現在也要申請經費,但他現在申請經費隻是補充自己的研究,沒有生死攸關的危險,心态也就輕松平和許多。
真到了一期經費申請不到,做了多年的實驗項目就要完蛋的時候……楊銳想想那樣的壓力,都會覺得不寒而栗。
實驗室裏的科研汪爲什麽那麽慘?那是實驗室負責人自上而下傳導而來的壓力。
楊銳現在爲什麽心想事成,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換到科研院所裏試試看,用電的額度都有限制,想要兩瓶墨水都要給後勤科打招呼,一千塊錢的經費就要所長簽字,一萬塊錢的經費就要上會讨論,十萬塊錢的經費?年輕人,你開什麽玩笑?至于壹佰萬元人民币的經費,那是普通的科研所一年的開銷,給你做了研究,全所幾百号人得喝西北風去。
所謂的吃飯财政,不光政府存在,科研院所也存在,北大清華是中國頂尖的研究機構,蔡教授是生物系的主任,且是科學院的學部委員(院士),他能控制的經費額度也就是百萬級别,這麽點錢用來搞國際級的尖端研究自然是不夠的,所以,蔡院士每年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找錢上了。
國外的研究員也是要找錢的,雖然他們找的錢數額更多,但要說國外的研究員更幸福也不盡然。
真正幸福的研究員,就是不缺錢的研究員,這也是楊銳追求的目标。
最起碼,不能讓自己的項目的生存與否,都由官僚們來決定,楊銳覺得,這應當是自己超過同時代人的地方,也應當是自己的優勢所在。
“就讓你們爲科學發揮一點價值吧。”楊銳望着展開一幅菊花,細細欣賞,然後,打了電話給景存誠。
要說黨的高級幹部,王永同志是擦邊,景存誠同志肯定算是了。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