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于生産寡聚核苷酸的DNA合成儀幾天内就從天津港送了過來。
楊銳也是确定了這些基礎設備到貨,才開始正式進行PCR的項目。
與幸福的穆裏斯不一樣,楊銳第一不是白人,第二不是美國人,第三不屬于發達國家的知名研究機構成員,第四沒有歐美知名學院的教育背景,第五沒有大公司或機構背景,第六年紀過輕。
在這樣的情況下,楊銳要拿諾貝爾獎,首先就要有成果過硬。
PCR的成果自然是非常強的,但對諾貝爾獎來說,沒有最強隻有更強。
其次,楊銳還得小心翼翼,步步爲營。
科研上的小心翼翼步步爲營,并不是對成果進行多方驗證。多方驗證,自然有其他學者去給你做這些事,重複試驗所以能發表論文,就是因爲重複實驗是具有一定的價值的。
科研上的小心翼翼步步爲營,是要階段性的發表論文。
曆史上,穆裏斯和他的公司,就PCR一共發表了大約三篇論文,他們是美國大公司,一個大的階段發表一篇論文,就能證明自己的工作了。
對于楊銳來說,可就沒有這麽好辦了。
他好歹還算是有一篇CELL級的論文,這在中國很難得,但在國際上,這也就是敲門磚的基礎,效果也就是比一個沒來曆的PHD(博士)好一點。
在此基礎上,楊銳準備以兩位數爲目标,發表論文。
他的參考對象,就是中國的人工合成牛胰島素的研究組。這支研究組在長達數年的時間裏,在多家頂級期刊發表了超過20篇論文,以非常清晰的研究鏈證明了成果歸屬,同時也循序漸進的催熱了這個課題。
60年代的中國科研組,雖然是國家級的,但要證明自己,面臨的問題也實在不少。楊銳如今有北大給自己的身份背書,又有CELL級的論文,難度系數,大約與當年的人工合成牛胰島素的研究組相差仿佛。
不過,要形成清晰的科研鏈,倒不一定是什麽都要寫出來,也不一定要按照時間順序發表論文。
比如耐熱聚合酶,楊銳就準備放在最後才發表。
原因很簡單,有耐熱聚合酶,能夠大幅度的縮減實驗時間。
PCR本質上就是一個DNA倍增技術。
它能夠快速的将DNA翻倍再翻倍再翻倍……理論上,想翻倍多少次,就能翻倍多少次。
這就好像那個著名的旗手與國王的故事。
在象棋的第一格放2粒麥子,第二個放4粒麥子,第三格放8粒,第四格放16粒,如此倍增下去,第三十格有多少粒?
——第三十格将會有十億零七千三百七十四萬一千八百二十四粒麥子。
PCR也因爲這種超級倍增術,而在無數的領域大顯身手。
比如犯罪現場的DNA殘留,在PCR時代以前,試劑殘留太少是無法檢測的,但進入九十年代以後,擁有了PCR的警局,就可以無視殘留數了。理論上,隻要有一個完整的DNA殘留,就可以倍增到可以檢測的狀态。
之所以說,九十年代才有警局擁有PCR,就是因爲耐熱聚合酶的原因。
PCR的原料是聚合酶,普通聚合酶也可以用,但每翻倍一次,不耐熱的聚合酶就會在九十多度的水浴鍋裏失活,第二次翻倍的時候,還得再添加一次聚合酶。
聚合酶不便宜不說,這個過程還需要專業人士來做,複雜且容易出錯。
而在研究過程中,連續添加三十次的聚合酶,同樣不是容易的事。
當然,開發耐熱聚合酶同樣不容易。
所以,曆史上的穆裏斯等人,首先緻力于解決翻倍問題,并沒有優先考慮耐熱聚合酶的問題。
畢竟,隻有翻倍問題解決了,證明這種方法可行,才有簡化方法的必要。
否則,光是有耐熱聚合酶,沒有使用它的技術,一樣沒什麽卵用。
然而,楊銳與穆裏斯等人不同。
他是已經确定無疑的知道,PCR是一項好技術。
所以,他是首先将能夠提升效率的研究做出來,等到要階段性釋放論文的時候,别人就算是受到了啓發,也一樣趕不上他的速度。
事實上,楊銳還有點希望有人能追在自己的屁股後面。
如果是一名中國人,單純的做出了一項聰明、簡單、影響世界的成果,他得到的評價,估計有一半是“****運”。
但如果一名中國人,在你追我趕的科研競争中,以聰明、簡單的方式,做出了影響世界的成果,他得到的評價就一定大不一樣了。
當然,這樣做,是一定有風險的。但楊銳思來想去,還是決定階段性的發表論文。
理由很簡單,單純的PCR論文,并不一定會将楊銳送上諾貝爾獎的神壇。
而若是沒有諾貝爾獎,PCR項目的價值就大大縮減了,它雖然仍可能價值30億美元,可對楊銳來說,諾貝爾獎的價值又何止30億美元。
本着這種思路,DNA合成儀送到的第四天,楊銳就開始草拟第一篇論文——《DNA合成儀的改進思路》。
仍然屬于前序性論文,甚至隻能說是前序的前序,但所謂的科研鏈,就是這樣一環扣一環的鏈起來的。
黃茂等人倒是很高興,他們剛剛在來自香港的多名律師撰寫的厚厚的法律文件上簽了字,差不多把所有的權利都給了華銳公司,隻留下一個署名權。
80年代的中國人,也從來沒有通過專利或者類似的手段賺到錢的,黃茂等人對此并不在乎,他們在乎的,反而是名聲多一點。
名聲自然是要一篇篇的論文堆出來。
楊銳根據後世常用的DNA合成儀,随便摘抄一些,就用在自己新買的DNA合成儀上。
新招募來的小牛張學通是工科出身的,配合楊銳花錢請來的兩名機電系的老師,簡簡單單就将DNA合成儀的大部分改裝給實現了。國内的環境就是這樣,改裝舊儀器,合成破儀器才是主流,不懂英文的科研人員很多,一點動手能力的少。
像楊銳此等土豪,也就是國内的院士級的實驗室才能見到。
28萬美元,可是快趕得上唐集中經營多年的實驗室的資産了,也就是院士級的實驗室才配得起。
不過,楊銳寫在新論文裏的思路,需要的不僅是動手能力,還得配合相當的材料和零件,國内找不到的東西,張學通就沒辦法了。
對此,楊銳倒是很有辦法,寄送論文給期刊社的同時,另寄一份給DNA合成儀的生産公司“生物研究”。
張學通對此稍微有些不安,問:“這個生物研究公司,會不會把咱們的技術剽竊了去?”
“一般來說不會,他們也不知道咱們留了哪些證據,比如我剛才拍的照片,就屬于咱們的證據,他們如果剽竊了,咱們不止可以告他們,還可以在圈子裏罵他們……”楊銳說着笑了一笑,道:“做生物公司不容易的,咱們又是好心好意的幫他們做技術改進,這種程度的改造,他們也用不着剽竊。”
“咱們是做了國際活**了。”張學通看着有點醜陋,但經過自己改裝,功能更齊全的DNA合成儀,頗有些成就感。
楊銳微微颔首,卻道:“咱們是好人沒錯,活**未必。”
張學通的眉頭皺起來像個加号似的,道:“咱們做的還不夠好呀,活**的國際标準也太嚴格了!”
去過美國的黃茂忍不住笑了出來,他與楊銳已是熟悉,遂道:“我猜楊銳的意思,不是要白送人家技術的。”
張學通不解:“技術是在人家的機器上改進的,不送又能怎麽樣,咱們自己改進了賣?”
“咱們哪裏有時間賣。”黃茂看了一眼楊銳,見他并不言語,就知道自己猜對了,樂道:“老美現在的技術公司,都很習慣這種技術改進的,尤其是第一代的儀器,你看它賣的這麽貴,就是貴在研發成本上了,用戶如果參與研發的話,都會得到一些報償的。”
“有錢給?”張學通瞬間将黃茂的話給簡化了。
黃茂點頭,道:“如果改進很重要,人家就會和咱們商量着購買技術,或者技術授權,這種麻煩,像咱們這樣的改進,我估計是給上冊子。”
“冊子?”
“配件冊子,就像是咱們拿到的冊子一樣。”黃茂說着取了機器跟前的說明書,從裏面翻出一本黑白印刷的冊子出來,道:“你看,這裏面都是配件,謂之選配,你要買,就給錢,他們就做了給你,價格都不便宜,動辄幾百上千美元的,咱們的改進,我估計也會上配件冊子吧。”
張學通似懂非懂的點頭,又道:“可咱們還有些技術沒有實現,光給一個改進思路行嗎?”
“咱們的思路完備,那就可以。”黃茂笃定的道:“我在哥倫比亞大學的時候,好幾個教授都喜歡做這種事,稍微修改一下,技術公司那邊就給不少錢,一台新儀器買到手,用個一半年的,改的順溜了不說,還能省一多半錢,指不定還有賺的。”
“那技術公司不是虧了?”
楊銳忍不住笑了:“哥倫比亞大學是常青藤大學啊,哥倫比亞大學的教授,一般的技術公司根本請不動,人家能看得上他的儀器,幫他改進,他要是還不肯給錢,業内的名聲都要爛掉,再說了,他們也不靠第一批設備賺錢,真正能大量銷售,回本賺錢的,應該是第二型甚至第三型的改進儀器。”
“原來如此,怪不得您急着要做DNA合成儀的改進。”張學通完全想偏了方向。
楊銳也無所謂,笑道:“能撈回來一點本也好,這片論文的第二作者的署名就給張學通了。你也繼續努力,争取讓寡聚核苷酸的合成穩定起來。”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穩定的寡聚核苷酸的供應,PCR也無從去做。
這也是80年代中國落後于世界的表現,現在的中國,就和21世紀的中東國家差不多,科技工業嚴重偏科,寡聚核苷酸這樣的東西,買都買不到。從美國運過來也不現實,不說需求的量大,連綿不斷的運輸本身就容易讓原料産生不可預料的變化。
現在的楊銳,倒是有點懷念讀研時候的方便了,那時候,隻要有錢,一個電話打過去,各種材料都有無數的生物公司搶着送,其中一家說不定就是本校老師開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