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界從來都不是一個溫情脈脈的世界。
科學家都是理智的生物,他們的情感也許濃烈,也許在某一個時間,會如火山爆發一般的噴射出來,但在大多數時間,科學家們都是冷靜的看着小白鼠,然後利落的拗斷它的頸椎的形象。
“溫情”和“謙虛”并不是科學家的可貴品質。
科學家的可貴品質是睿智的洞察力和冷靜的思考。
然而,謙虛與溫情,從來都是科學家的稀缺品質。
就像是王永教授一樣,楊銳喜歡他,大多數人都喜歡他,雖然不能因此得到更多的經費,甚至在某些時候,這些稀缺品質甚至不能幫一名學者保住工作,但是,這一定是最受同事們歡迎的品質。
沒有人想要一個冷靜的以至于殘酷的同事的。
楊銳的溫情與謙虛,出乎許正平的預料。
其實也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經費和成果,從來都是研究員們的命根子,沒有經費,出不了成果,再牛的研究員也是廢物一隻。
而經費和成果,也從來都不是孤立的。
經費制造成果,成果獲得經費的循環,是一個美麗的閉環,拿自己的成果給别人?有經費的研究員怎麽會這樣做?
許正平觀察着年輕的楊銳,心裏有無數的想法飄過。
“恃才傲物”才是人們對年輕科學家的普遍認識。
自然科學領域從來都不缺少天才,年少成名者不知凡幾,但能天才到發表CELL的還是不多的,能做到楊銳現在這個程度的——許正平找不到參照物,但他知道,自己喜歡楊銳的做法。
盡管很不經濟實用,但他喜歡楊銳的做法。
楊銳對周圍人的心理變化茫然不知,和許正平等人看到的楊銳不同,他本人并不認爲自己是什麽絕世天才——當然,他還是有一點點天賦的,前世的研究生工作,以及做補習老師的那段時間,都給了楊銳極大的信心。
可惜,學霸這條路從來都是越走越窄的,楊銳也隻有拼盡全力,才不至于被落的老遠。
他更不會費盡心思,就爲了将一堆短平快的項目遷回自己的實驗室。
什麽時候能夠得到自己的獨立實驗室,這件事情此前是不确定的,如果沒有自己的獨立實驗室,楊銳勢必隻能留在唐集中實驗室裏,既然那個時候,他滿意這些短平快的項目所帶來的回報,現在他自然也是滿意的。
“咱們看項目吧。”楊銳岔開了話題。
“對對對,看項目。”許正平也調整好了心情,打點好心情,以加倍的認真,介紹了起來,而且越說越高興。
事實上,這些短平快的項目,在爲楊銳刷聲望的同時,同樣帶給許正平極大的好處。
短短的幾個月時間裏,許正平出的論文,比之前幾年出的都多。
雖然全是SCI入門級,影響因子最多不超過4。0的論文,但要是換一個語氣來說,卻應該是這樣的:這些全他娘的是SCI級文。
如果不是在北大,許正平現在混吃等死,也能折騰一個教授的職稱回來。
就是在北大,許正平的論文數也超過了平均标準的,如果這些論文中能夠出現一兩篇引用較高的,直接用來申請教授,依舊很有機會。
當然,最穩妥的方法還是發表高水平的論文,但項目這種東西,設定的目标高了,很可能做不出來,做出來但做的慢了,很可能被人搶先——即使一切按照計劃來進行,高水平的期刊突然抽風,拒絕接受,也是很讓人頭疼的事情。
總的來說,一個人如果完成了三個大項目,那一定能寫出至少兩篇高水平論文,但一個人若是隻做了一個大項目,是否能有一篇高水平論文,總歸是概率性的。
至于那些做一個項目就寫一個大論文,寫一篇大論文就發表一個高影響因子的期刊的不是沒有,但也不是哪裏都有的……
許正平的目光不自覺的在楊銳身上巡遊。
在他認識的人裏面,能做到有的放矢的研究者,楊銳絕對是其中的佼佼者。
腦洞一開,就再也關不住了。
許正平像是放幻燈片似的,開始一個個閃過楊銳寫的論文,做的項目。
就總數來說,以楊銳爲第一作者的論文,早就超過了50大關,他早期光是在SCI入門級的《生物化學系統生态》上就發表了二十篇左右的論文。
進入北大以後,楊銳的論文數量沒有減少,質量卻明顯提高了。
而且,不像是北大的老師,楊銳的得到的支持,主要就是捷利康一家公司,後來,國醫外貿也給送了錢,北大生物系也給了經費,但那也就是這半年以來的事。
真正支撐着楊銳繼續做研究的,還是成功兩個字。
許正平細細回想,這楊銳做的項目,好像就沒有失敗的。
與加州大學的科研競争都赢了——此事想起來尤其可怕,事實上,如果是一名中科院的院士在科研競争中勝了加州大學的教授,這都是值得大書特書的事。
反而是楊銳的勝利,讓大家不知所措。
做一個項目就成一個項目的學者很多,尤其是國内目前的環境下,承受不了失敗的人就隻能成功。
但就楊銳目前的身份來說,他的成功反而具有更強的公信力。
“你們正在做的嗜熱菌的項目怎麽樣了?”許正平知道這是一個大項目,盡管不清楚項目的主要内容,但從經費、時間還有關注度上看,這個項目的規模至少不小。
楊銳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笑笑道:“華銳實驗室在做,就是黃茂他們,目前來說還挺順利的。”
“你沒參與?”
“我主持項目。”這就是通訊作者加第一作者的意思了。
這都是80年代了,一個項目好幾個人做是基礎,獨享第一作者的情況是越來越少,也越來越不可能了,尤其是生物學,進步太快,要求太高。
許正平猶豫了一下,問:“那你的獨立實驗室呢?要開新項目嗎?”
“當然要開,咱們現在做的這些,以後都放在新的實驗室做就行了。”
“這些項目是挺好的,就是有些瑣碎。”言下之意,許正平就是閑小。
楊銳笑着點點頭,說:“現在的經費不多,暫時隻能如此了。”
他當然不會說,目前做的這些項目,都是在給基因組學先打基礎。
不過,基礎終究隻是基礎,做的再好也不過是優秀的搬磚工,許正平不想做也是正常,畢竟,他積累的小論文也不少了。
兩三個月前,許正平還會爲刷出的論文數量而高興,但數量起來了,他有新的要求也正常。
人都是這樣,時過境遷,想法不免會變。
許正平遲疑了一下,道:“我倒是還有剩下的一些經費。”
此言一出,聽到的人都暈了。
楊銳也疑惑的看向許正平。
“等你的新實驗室起來了,咱們可以一起開發幾個大點的項目。”許正平胸口是一股子熱氣,這是搏一把的勇敢突然發揮了作用。
“項目做大了容易,成果大不大……”楊銳說着停了下來,遲疑的道:“您願意來我的實驗室工作?”
“你要是不嫌棄的話,就讓我在你的實驗室裏幫忙吧。”許正平笑呵呵的。
“怎麽會嫌棄呢。”楊銳立即握住了許正平的手。許正平正是年富力強出成績的時候,到哪裏都會受歡迎的。
兩個人都默契的沒有提實驗室共建的茬兒,如今獨立實驗室都批了下來,許正平再強,也隻能安心的做小老闆。
這和在唐集中的實驗室裏工作還不一樣,雖然工作的内容是一樣的,但在名義上,許正平是在唐集中的實驗室裏,而唐集中畢竟是老牌的教授。
到楊銳的實驗室裏工作,對許正平來說,确實是需要一些勇氣的。
之前,蔡教授提出的是共建實驗室,都未得到積極的響應,楊銳如今得到了獨立實驗室,許正平再進來,風評不會好聽。
唯一能改變外界觀點的,隻能是成果。
許正平因此比楊銳還要努力,不僅再次增加了在實驗室裏的時間,甚至自覺的做起了楊銳實驗室的監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