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咱們休息十分鍾,然後再開會。”蔡教授看了一下表,道:“會議再進行一個小時,提問和回答的人,都好好準備一下。”
教授們紛紛起身離場,聚成一團一團的,互相讨論着剛才的話題,會議室内外,頓時像是一塊培養皿似的,布滿了亂七八糟的菌落。
蔡教授慢吞吞的出去,耳邊皆是鉀通道的種種議論,不禁暗暗咋舌。
這樣的情況可是很少見的,雖然鉀通道是生物研究的前沿和熱點,但就像是一場世界大戰似的,前沿和熱點并非是不變的,也并非是唯一的,這麽多人參與進來,而且讨論的頗爲深入,哪怕是會議期間也很少見。
“楊銳的帶動能力還挺厲害的。”蔡教授來到唐集中身邊,小聲的說了一句。
唐集中面帶得色,道:“楊銳點抓的準确,而且,解決問題趨向于普遍化,非常難得。”
同樣是解決一個問題,特異性的解決也許能解決問題,但卻僅止于解決問題而已,影響力有限。科研追逐的一向是普遍化的問題解決,希望以點帶面,通過一個問題,解決一大片的問題。
不過,普遍化的解決問題并非是一蹴而就的,有的問題也許需要幾十年乃至幾百年的時間,才能普遍化的解決。
蔡教授點點頭,道:“鉀通道方面的研究居于世界前列,僅此一點,就很了不得了,而且才20歲的年紀。”
“年齡小,在科研上是優勢,在争取科研條件的時候,反而變成劣勢了。”唐集中從側面幫楊銳說話。
蔡教授笑笑,說:“我們已經盡可能的提供好的條件了,再說了,楊銳今年還是大一,我們也做不了太多了。”
“國外有的大學,20歲的學生都讀到博士了,現在是咱們的教學方式落後,不能因此懲罰楊銳吧。”
“沒有人懲罰他啊。”蔡教授裝聽不懂。
唐教授呵呵一笑,又換了個方向道:“咱們生物系今年的報告好些了,鉀通道的研究達到世界一流水平,并有突破性進展,這在BJ的大學都是獨一份吧。”
“清華生物系好像也有發表頂級論文的學生,不過,今年大概就是我們兩個學校競争了。”
“清華也有?現在的學生真是了不得。”唐集中感慨一聲,道:“我們大學剛畢業的時候,可是下鄉去幫農了,現在想想,真是浪費時間。”
蔡教授畢竟是校長,搖頭道:“幫農怎麽是浪費時間。”
“怎麽不是浪費時間,我要是早十年做酶制劑,給國家賺來的錢,不知道能買多少頭牛,多少台拖拉機,那才是真的幫農,不像我們,還要住在老鄉家裏,吃老鄉家的,每個月還有工資拿。”
蔡教授笑而不語,不跟着唐集中說這些政治不正确的話。
唐集中也是引而不發,又道:“現在想想,咱們國家的科研工作,起步确實艱難,其實,我當時就是去了研究所,也沒有資格搞酶制劑,全校每年的經費就那麽多,還有好多是指定了的研究任務,前面做了一半的研究都沒有條件繼續做了,我們這些年輕人,有什麽資格新開研究,你說是不是?”
“憶苦思甜了?”蔡教授笑了笑。
“算是吧,咱們現在的條件好了,不應該再像是以前那樣,把所有的資源都集中在老同志身上,要給年輕人機會,年輕人才能成長起來,你說是不是?”
唐集中愣了一下,不禁笑了起來,指指唐集中,歎道:“你這個老唐啊,你對楊銳還真是用心,怎麽着,準備招婿不成?”
“我女兒今年要是18歲,我立刻給他訂了這個親。楊銳這個孩子,真的是前途無量,咱們給他扶一程,你說他到咱們這個年紀,能做到哪一步?你這個位置,人家都不稀要。”
“他要是不稀罕,那就最好了。”蔡教授也不由的感懷起來。
十分鍾的休息時間,沒什麽感覺就到了。
楊銳落在最後,看着其他人進去了,自己才進去坐下。
他的心情是平靜的。
一方面,他有超過時代的知識體系,系統性的學習,讓他接觸了生物學的方方面面,而鉀通道和蛋白質方面的内容,又是他近期自學的重點,雖然不能保證面面俱到,但不出方向性的錯誤是可以保證的。
至于細節問題,如果不影響到研究本身,其實并不重要,這就好像中文系教授有時候也會寫錯字一樣,在外行人聽來,似乎可以面現笑意,但就圈内人來說,那又有什麽大不了的。
适才提出思考的魏副教授、富教授等人,也因此而頗顯躊躇。
問問題也是一種本事,就算問題不需要自己來回答,沒有三兩的本事,你也問不出一斤的問題。
一名中學生,想出一道微積分題,能寫對題目都不容易。
生物也是一樣,落後于前沿科學的業内人士,比如許多中學生物教師,他們畢業以後就不再關心或接觸最新研究了,或許連最新的專屬名詞都說不對,問答又如何進行。
前沿領域當然會有些區别,因爲問題非常多,領域細分的又非常複雜,但是,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富教授總不能提出一個無人能答的問題吧。
誰都可以問霍金“外星人在哪裏”這個問題,但霍金如何回答,卻與研究水平毫無關聯。
現在讨論的領域也是限制死的,要麽是分析鉀通道結構的問題,要麽是蛋白質相互關系的問題。
而在分析鉀通道結構這個問題上,楊銳顯然是有世界級水平的,頂級期刊的論文不是随便發表的,他剛才的表現,還有論文後面一頁子紙寫不下的參考文獻,都讓楊銳周身籠罩着光環。
“楊銳,你說新的實驗室,會開展蛋白質相互作用的研究,我想就這方面提幾個問題。”魏副教授先發言,他決定不再繼續鉀通道方面的問題了。
盡管魏副教授本人,其實是盯着這個新實驗室的位置,而且本身就鉀通道方面,有不弱的研究能力,不過,他在這方面的研究,明顯沒有楊銳深入。
在無法問倒楊銳的情況下,魏副教授等人決定從蛋白質入手。
“總不能楊銳兩方面都研究到了吧。”這是他們讨論時得出的結論。
魏副教授也沒有等楊銳回答,稍微低頭看了一下剛才準備好的提示卡,道:“我想談幾個經典問題,第一個是這樣的,楊銳,你剛才提到的酵母雙雜交技術,衆所周知,産生假陽性結果是這項技術最麻煩的地方,目前有一些新的解決方案,我想聽聽你的判斷。”
這個問題自身是不難的,但魏副教授不說是哪些解決方案,就需要楊銳平日的積累了。
如果楊銳說自己不了解,那自然是對相互作用蛋白不夠了解,雖然有點強人所難,但這也就隻是打擦邊球而已,并不能說是過線,畢竟,剛才也就休息了十分鍾,魏副教授等人即使是進行了讨論,這也是從别人腦袋裏蹦出來的知識,算不得刁難。
要單論這些知識,楊銳确實是力有不逮,但他腦海中存儲的信息量又何等的龐大,稍微找了幾本專著,楊銳就定下神來,侃侃而談道:“如果你說的是定位核内的相互作用蛋白,确保報告基因的激活,我認爲難點在于膜上的蛋白很難用技術手段分析,或許應該有一點方案的改進……”
說到此處,楊銳停了一下,猶豫着是否應該将改進方案說出來。
然而,魏副教授卻已經是聽的退縮了。
這樣子都知道,再讨論下去,真的有可能賠了夫人又折兵的。
眼看着剛開場,又有可能冷場,富教授一咬牙,撲了上來,道:“我想談一下融合蛋白親和色譜法,如何避免内源性誘餌蛋白的幹擾。”
楊銳安靜的聽了他的問題,微微皺眉道:“其實,關鍵是如何得到足夠多的,保持蛋白活性的重組融合蛋白吧”
周圍有輕輕的笑聲。
富教授臉色登時一紅,他是研究RNA的,對蛋白質的了解的确不夠細緻。
此時,魏教授又修整好了,重新上陣,解救了富教授。
兩分鍾後,魏教授再次壯烈犧牲。
又是一名副教授義無反顧的沖了上來。
魏教授在桌子底下捏緊拳頭,暗自加油。所謂嫌貨才是買貨人,他們這些副教授都是對新實驗室很感興趣的人,而要把楊銳當傀儡,就先要擊潰他。
義無反顧沖上去的副教授,被擊潰的速度也更快。
好在這一次與魏教授合作過多次的吳副教授準備好了,他抓住楊銳适才的回答,發起了猛烈的攻勢。
然後……再次壯烈。
楊銳的回答更加犀利,沖擊性也慢慢的變強了。
魏教授分明感覺到了楊銳再次積累起來的氣勢。
“就算不能擊潰,擊敗一次也好。”魏教授再次捏緊拳頭,并在接下來的幾分鍾裏,又嘗試着提問了一次。
可他這一次準備的更不好,楊銳回答的也更是輕描淡寫。
魏教授突然有種很受傷的感覺。
自己精心準備的問題被回答了出來,固然有點不舒服,但自己的問題被對方忽視,那就是傷心了。
受傷的副教授漸漸增加,提問的就漸漸減少了。
“哪怕問住他一次啊!”魏教授的拳頭都要捏爆了。
不過,他雖然費勁的加油,卻是怎麽都不願意站出來提問了。
幾分鍾後,冷場再現。
魏教授急的眼睛都紅了。
“我倒是想讨論一下編碼目的蛋白基因的方式。”
焦急間,再次有人提出了問題,讓魏教授心裏喊着“萬幸”,猛的看向左側。
問問題的人是——楊銳!
魏教授的表情近乎凝固。
不止是他,剛才激情洋溢,此刻萎靡不振的副教授們,幾乎都是一副驚詫莫名的臉譜。
“不是說雙向選擇嗎?我應該也可以問問題吧。”楊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問主持人蔡教授。
蔡教授突然覺得有些好笑,掩飾的咳嗽了一聲,才說:“當然。”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