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銳這個大客戶,銀行主任是眼饞了許久的。
他堅持不買國債,銀行主任也是沒有辦法,但貸款也是極好的變現策略,見楊銳确實有興緻,主任立刻盡心盡力的介紹,并重新邀請道:“咱們坐回去談吧,外面風冷,說話都凍舌頭。”
楊銳哈哈一笑,道:“就在房間裏談吧,不進去了。”
“好。小陳,倒茶。”主任又重新将楊銳帶入分理處,兩人又要了椅子,就在大廳的角落裏談話。
櫃台後的郝玉不時投來好奇的目光,卻是怎麽猜也猜不出兩人在說什麽。
小陳跑前跑後的搬了椅子和小桌子,重新泡了茶水,拿來了瓜子點心,倒是讓偶爾進來的兩三位小市民驚訝不已,不知道銀行竟然還有如此人性化的一面。
楊銳和銀行主任倒是談的漸漸熱絡起來。
一會兒工夫,當貸款利率定作5%以後,兩人的表情就更開心了。
銀行主任開心是因爲終于有機會解決貸款問題了。而且,利率還比普通的國企利率高。
現在的貸款都是計劃性的貸款,國企需要貸款了,就向銀行或者地方政府提出來,前者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由地方政府協調。後者爲了減少自己的企業負擔,往往會壓低貸款利率,3%或者2%的低息貸款在這一時期是普遍存在的。
事實上,到了80年代末期,許多企業都是擺明車馬要死的,銀行還在不斷的貸款,讓他們能給工人發工資,這樣的政策性貸款,别說是收回利息了,本金都是注定收不回來的爛賬,可有必要的時候,銀行還是得貸出去。
健康的貸款在此時是很少見的,搶着貸的銀行也很多,有些銀行内部也在競争。
像是人行清華分理處這樣的地方,如今周圍并沒有太多的大企業,跨區跑貸款的難度就增加了。
楊銳許諾以學校内的項目組來貸款,對銀行主任來說是毫無疑問的好消息。
楊銳開心則是貸到款了,雖然不像是之前表哥拿到的無息貸款那麽誇張,但5%的利息也不多。事實上,現在的定期存款利息都比5%多,也就是說,用5%的利息貸款出來,轉存銀行,都能賺到一筆小錢。
而若是以30年後的思維來看,能借雞生蛋就夠開心了,你管雞肥是不肥。
離開銀行,楊銳找了唐集中和王亞平幫忙,又請學生處的領導去BJ飯店聊天吃飯,一通簡易的糖衣炮彈打出去,才将史貴喊出來陪客。
坐在皇冠車裏赴宴的史貴,聽到35萬元的貸款,卻是粗膽都給吓細了,說:“百分之五的年息,一年利息不是要快兩萬塊了?”
楊銳反問:“一年隻要給兩萬塊,35萬就盡你用了,你一年還賺不到2萬塊?”
“按說是能賺到的,可也不好說啊,萬一賺不到呢,到時候,咱們拿什麽給人家。”史貴的心情不定,舒服的皇冠車似乎也不舒服了。
楊銳歎口氣,道:“你在河東的時候,一年難道賺不到2萬塊?這35萬,你能用就用,不能用就暫存起來,總不會吃虧……”
“怎麽不會吃虧,你不知道市面上都在說物價要漲了。”史貴罕見的反駁了楊銳。
楊銳苦笑:“我怎麽不知道,實在不行,咱們也搶購好了。”
“搶購?”
“買東西,你說的對,暫存起來是不行的。”楊銳停了一下,又道:“危機也是機會,要不是貨币超發,咱們也貸不到這麽多錢不是。”
1984年10月,中國将迎來改革開放以來的第一次搶購風潮,零售品價格上漲28。8%,用後世人熟悉的解釋來說,假如豬肉原價12元,上漲後的價格将是16元,所有的日用品和生活必需品都如此漲價,沖擊力可想而知。
當然,搶購和通貨膨脹不是一天發生的。從1982年開始,中國就進入了高速增長時期,而爲了滿足經濟發展,彌補财政赤字,中央貨币超量發行——全國流通的貨币因此增加了50%,在這場和寶鈔差不多的強制稅收活動中,好不容易存下點錢的國人,自然要采取各種措施保衛自己的财富。
搶購也就必不可少的發生了。
而國家超發的貨币,此時也要想法設法的花出去,銀行貸款就是一條主要渠道。
可以說,82年83年直到84年的年中,各級銀行都在爲貸款撓頭,楊銳也是因此才有得到貸款的機會。
等到年末,中央發現貨币超發的禍害以後,又會想方設法讓銀行回籠資金,那個時候,自然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史貴沒有楊銳的先知先覺,仍然是一臉的擔心,不過,他總算是比較信任楊銳的判斷,等了等,道:“這樣好了,我們有了錢可以先把印刷廠給弄出來,我們可以先多買幾台機器,再多儲備一些印刷紙,我原本計劃先小打小鬧的做起出版社,這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呀。”
“規模化是好事,咱們還是初級工業國家,規模大一點,才好和盜版商競争呀。”
“是呀,盜版始終是個問題。”出版人史貴一個勁的搖頭。
“可以想辦法再申請一個雜志,咱們可以讓雜志和出版物互動起來,都是做學生市場,不同的解法,同類型題,還有我們的出版物的最新信息,恩,還可以在各地方辦知名教師的講課班……”楊銳将後世的考研市場方式随意選兩條出來,就聽的史貴兩眼放光。
80年代的盜版多數是家庭作坊似的小打小鬧,和楊銳等人在銳學組時的做法差不多,這樣的盜版商是沒有生态鏈的,自然也難以與新華書店體系競争。
相比之下,2000年以後的考研機構還面臨着網絡生态的威脅,那時候的考研機構都能找到合理的商業模式,80年代的學生市場就更有可爲了。
事實上,這個年代,一些著名的教材已經賣到了數百萬的銷量,隻是此時的作者收不到多少錢,使得市場生态體系一度萎縮了。
而在80年代,高考比研究生考試和公務員考試加起來還重要,卻沒有專業出版社參與競争。
史貴終于從每年2萬元利息的沉重壓力下挺了過來,再見到楊銳請來的學生處處長,已是有了些老闆派頭。
有35萬元傍身,沒有派頭也照出了派頭。
楊銳在席上繞了一圈,隻當自己是個介紹人,猛吃一通即離開,留下史貴和他們談論細節。
楊銳回到實驗室繼續做實驗,寫論文。
他對分子機理本身的興趣一般,并沒有想要深入研究的意思,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尤其是學術方面的東西,哪怕是一條岔路,也夠人走一輩子了,除了基礎學術,大部分的路線,都隻能淺嘗辄止了。
除此以外,楊銳也在做着基因組學的重複實驗,然後寫成論文,一篇篇的投出去。
到了北大,楊銳的眼界也拓寬了。
在西堡中學的時候,楊銳還總是擔心實驗室的條件不能完成實驗,更擔心自己的論文數量和實驗速度超過了常人。
但在北大,這裏原本就是超過常人的地方。
雖然同學中不免有正常人,有喜歡玩耍或者喜歡詩歌的家夥,可在實驗研究方面,這裏的正常本身就是超常态的。
就楊銳所知,已經有大三學生一個月就發表了四篇論文的事例,而就世界範圍來說,一年發表上百篇,十年發表上千篇論文的狂人亦是大有人在。
三篇一天論文,其實和寫作業寫實驗報告已經沒什麽區别了,即使是身爲老闆,手下有多名實驗員驅策,那也是相當不易的。
楊銳因爲省去了設計實驗方案這個最難步驟,總是一口氣做多個實驗,鮮少顧及别人的想法。
當然,其實也沒有多少人盯着他看,除了一些人好奇楊銳怎麽得到2000元的項目經費以外,大家并不知道他做着什麽實驗,或者做到哪一步。
楊銳連做數個實驗,除非他自己給出實驗結果,否則,大家也都是當之一個實驗的數個重複實驗的,甚至做實驗助手的孫汝嶽都弄不太明白,還問楊銳:“咱們連做這麽多實驗,會不會太浪費了。”
楊銳也不多做解釋,收集了數據,直奔圖書館去寫論文。
現在不比以後,沒有網絡文獻可查,找資料都得在圖書館,所以,80年代的學生泡圖書館有更多的現實意義,可以說是離不開的所在。
楊銳的腦海中雖然有相關的文獻,但80年代或以前的畢竟不多,而他的論文涉及到的東西,又不得不去查已有的文獻。
一篇論文,實驗算一半,文字算一半,而楊銳在圖書管裏泡的時間更久。
好在圖書管理員已經被糖衣腐蝕,去書庫還是期刊閱覽室都很方便。
安靜的寫了一個星期的論文,楊銳幾乎是以兩天一篇的速度,将論文寄往國外。
他本以爲這種閑适的日子會持續許久,卻沒有預料到,才寄了四篇論文出去,就在書庫裏意外遇到了李鑫。
“李博士?你來北大了?”楊銳不得不表達驚訝。這位曾經在景語蘭家裏遇到的東華大學的博士生,按說是進入中絲總公司了,在北大圖書館裏遇到,實在令人意想不到。
李鑫也是一眼看到楊銳,更加驚訝的問:“你不是才大一?怎麽就進了書庫?這書庫的管理也太松懈了。”
……
(本章完)